陽光落在人流如織的熱鬨街頭,照出耀眼一角。
“不、不……”頂著命運之子外殼的莫老惶然斷斷續續哽咽，好似心臟重新被攥住。
“我明明……你怎麼能走在陽光下？吸血鬼是不能見光的……”
明朝雪眨了下眼睛，淺色眸子裡閃過一縷縷紅。
她每一縷濃密烏發甚至纖長睫羽都在光芒中分毫畢現,半遮擋麵紗搖曳絢麗。
正考慮該怎麼在周圍這群好心人麵前動手。
“白教授都說過，在以新改革的人造血為食後，都能逐漸走在陽光下。”
研究過許多資料的撐傘女子幫腔警惕。
“你究竟是哪裡出來的？為什麼要毀掉和平？我們好好的為什麼需要拯救？”
“這就是反社會人格。”見義勇為壓製莫老的男子們猜測,擔憂地勸光芒萬丈的明朝雪。
“小姑娘你快撐起傘吧。我們都知道你們是好人。”
“多謝擔心,我並不怕光。”明朝雪脖頸上項鏈泛光，溫和致謝,雪白指尖摩挲了下打量。
他們壓製著人也很辛苦,不如自己直接上手結果莫老？
沙沙風聲席卷草地。
在一個烏發雪膚美人出現的角落,街頭注目也逐漸這邊傾斜。
“交給我。”
沉穩腳步從後麵響起，接替過幾個男子七手八腳的禁錮，一隻手將地麵的人按下。
沐浴陽光的千羨歡那張英俊的臉出現時，明朝雪眼眸就彎起笑意。
“這是我伴侶。”明朝雪看向周圍幾位見義勇為的人稍稍垂首,“這件事我們會解決的，多謝大家出手相助。”
在她致謝動作間，一抹抹悄無聲息的金光劃過半空落入眾人口袋。
“不不不，是我們要感謝才對。”
“要是沒有那些藥,我都不能站在這。請千萬不要因為這個反社會的人對我們產生誤會。”
“特效藥已經越來越多,我們隻有謝謝。”
地麵上的莫老在那個接連殺死自己兩次的惡魔出現的一刻身軀就已經僵硬。
他一動不動如磐石,耳邊僵硬聽著周遭眾人的聲音。
在占據這個軀體後他就一心複仇無瑕顧及外物。現在才發現原來血族好好活著能有這麼大的作用。
先前冰涼話語不斷回蕩，徹底崩塌的認知讓莫老兩眼一黑。
原來人類並不需要他拯救。
.
濃密山林、了無人煙。
晨曦被鋪天蓋地枝葉遮擋,落下一片片交疊陰霾。
嘩啦啦落土聲和濃烈腥味鑽入莫老鼻端,讓他不得不再被迫醒來。
入眼就是前方正端詳自己的淺色眸子。
這雙一次次帶來重創的眸色讓莫老登時打了個哆嗦。
“我一直覺得他身上的氣息很雜。”明朝雪細細端詳落在深坑中的人，豎起三根指頭，伸手取下旁邊細葉。
“至少有三個人的氣息。兩個是活著。”
一隻手從旁邊伸出,接過細葉。
“我來。”千羨歡並不準備讓伴侶親自動手，粗暴扯起坑底人的胳膊。
他還記得莫老口中的替身論，早就察覺對方身上兩道魂魄正是兩個“正主”。居然還合為一體了。
千羨歡漆黑眼眸幽邃，細葉如刃乾脆利落劃開莫老手臂上的一道黑色舊傷痕。
莫老驚懼到呆滯的目光愣愣落在胳膊上，不知道這身體什麼時候出現的傷口。
裡麵還流出汩汩漆黑血液。
忽而，驚聲尖叫從黑血裡冒出。
“啊——”熟悉的銳利女音響起時，模糊影子也隨著黑血出現。
“啊啊啊——”驚悸喊叫裡加入莫老聲腔。在他不敢置信目光中，一個女體幾乎是貼著他的血肉徐徐生長。
“風婭霜。”明朝雪垂眸念出新生的女名，平淡無波注視長坑中肩靠肩長在一起的“雙胞胎”。
作為活了百年的女巫，手中全是這種吸汲他人生命力的把戲。
“看上去真不得了。”千羨歡嘖了聲，在生長過程中小心捂住伴侶的眼睛。
明朝雪莞爾，順勢閉閉眼。
坑中兩人控製不住驚駭地互相斥責。
“你還活著？那道傷痕是你留下的？你竟然算計我你根本不是真的愛我。”
“我瞎眼才會看上你。你這個懦弱的窩囊廢，你就是一個全靠女人的沒用廢物。”
一個難以置信一個怒火中燒，兩個“連體”人驚懼中在坑裡瘋狂撕扯打鬥。
沒生長完成、相連肩膀肉塊被扯裂絞開的撕心裂肺疼痛帶起重重哀嚎。
“我、我是為了人類——”
“你隻是一個卑鄙小人！”風婭霜咬牙切齒恨聲打斷這個曾害死過她一次的借口，“我才是提出的人，我才是為了人類……”
“不是。”
悅耳輕柔音色插入對話。
魔怔怒火爆發之下不管不顧的兩人如被冷水澆麵，這才反應過來處境，抖顫顫仰頭上望。
高處，明朝雪攔下遮擋眼眸的手掌，垂落睫羽根根清晰纖長，目光淺淡如霜複述。
“兩個都不是。”
她記憶回蕩百年前，回憶起那個血紅浸滿的花燭夜，纖細指尖點向枯瘠臉龐的莫老，隔空劃過他眉心。
“拯救人類、偉大犧牲？”
嘩啦。
淡淡血痕從莫老眉間裂開。他極端恐懼想掙紮、身體卻驚懼僵硬在明朝雪轉為紅瞳籠罩中。
“現在讓你犧牲自己，以一換一，你願意嗎。”
柔和問候響在動彈不得的莫老耳絆，額頭間不停流淌的紅色如雷霆擊碎他心間防備。
“不、不——”重重疊疊血紅壓迫讓莫老終於發自內心嘶吼起來，“我不願意、我要活呃啊嗚。”
真正瀕臨死亡的恐懼讓他直視內心一層層剝開後自我蒙蔽的虛假，在僵持中哽咽作嘔自身。
明朝雪隔空劃動的手指不停，直直劃完莫老整張臉，隨即轉向風婭霜。
“而你究竟是想消滅血族。”她的纖細指尖再次下劃，略過對方還沒完全長成的臉，柔和問話直直剖開對方內心。
“還是不願受人轉化，其實最想變成血族？”
輕巧話語撞進風婭霜心口，同樣落入眼裡的紅讓她瑟瑟發抖。
比她更為暴怒的是莫老。莫老像是忘記了自己的選擇，一拳落在側身風婭霜臉上，“原來你從一開始就騙我。你也是小人，你也不是為了人類。”
“你同樣是想變成血族，你才是沒有心的怪物。”
雙方歇斯底裡的撕扯讓身上陣陣紅色流淌得更加快速，快到他們彼此頭暈目眩，終於感到不對的地步。
明朝雪看著纖弱的手指抬起，輕音念術劃過坑底，對上兩雙瑟瑟發抖的眼睛。
在自己被滋潤上百年的血液精華裡，同樣帶回幾個屬於女巫的術語。
“不覺得周圍很眼熟嗎。”
明朝雪慢慢詢問這一對在命定未來中利用自己血液過得心滿意足的兩個人，白皙手指點了點密林遮天的周遭。
驚魂甫定的莫老飛快掃過幽深可懼的四處，一點印象都沒有。
風婭霜唰地煞白了臉，哆嗦沒生長完全的嘴唇咳不出字。
“是幾個百年之前，你們取血的位置。”明朝雪一句話讓坑底兩人麵無血色，“向來是因果循環，一報還一報。
“鎮魔令。”
“啊啊啊不——我不是魔！我不要被流儘血水鎮壓數百年啊啊——”
風婭霜難以遏製想要反抗掙紮，喉嚨嘶吼卻越發微弱。
最後念出的三字符文伴隨越來越多的血液、讓同為女巫的她終於明白自己終究身處什麼恐懼慘況。
莫老手腳都是僵硬，夢魘中最深層的驚懼在現實上演，像是回到百年前，由他躺在地麵被哐哐哐斬斷失血。
尖銳驚叫被壓製在聲帶，隻能眼睜睜看著翻湧的紅不斷上漲。
“你不如殺了我、不如直接殺了我——求你嗚——”
血紅堆積讓知道令罰的風婭霜更為精神失控，最後變為瘋狂的猙獰。
布滿紅血絲的渾濁眼睛飛快略過念術的明朝雪，倏然轉向千羨歡，“你果然也隻是替身，你就算殺了他兩次也沒用，你也會落得這個下場。”
風婭霜在附身時聽過莫老的對話，知道這是最能刺激人。
“你們都是沒有心的怪物，冷血怪物怎麼能在一起。嘻嘻我騙你的，不要再放血了啊啊啊不要念術了——”
嘶啞銳利嗓子瀕死詛咒，在血痕變深時又轉為混亂悲泣，仿佛神智都絮亂。
密匝匝厚葉叢林中清越念起的長長術語綿延。
猶如音符般聲色壓過坑底嘶吼的哀怯。
“替身？”明朝雪最後一步封術的指尖停了停，聽出坑底人的言外之意。
她轉向一旁看著規規矩矩的千羨歡，谘詢眸光從他幾乎要刻著“老實”兩個字的英俊臉上轉過，了然抿抿唇。
“本來想挑選個好時間給你的。”明朝雪從懷中摸出那個特意去取的精致小盒，在風聲蕭蕭中打開。
裡麵是一條曼珠花的項鏈，花卉頂端的紅是格外豔麗。
千羨歡眼睛登時明亮。
“還挺好看的。”伴著坑底人呼痛的呻.吟，明朝雪將滴有指尖血的項鏈細細纏繞在對方手腕上。
項鏈與手鏈銜接為一體，交錯出層疊光澤。
明朝雪五指和他交錯，對這展示的效果感到滿意，對千羨歡此時的表情同樣滿意失笑，給出未來承諾。
“不要被無關緊要的聲音影響。我們會在這個世界走下去，還有下個世界和下下個世界。”
無關緊要的坑底人雙目刺激得發紅。
風婭霜血絲布滿眼球盯著那擁有指尖血的鏈條。
所有詛咒玩笑都像當場被現實駁回反噬自身，從前渴望愛戀卻選錯人的心淅瀝瀝泣血。
“不……”莫老從聲帶卡出一聲哀痛至極的悲戚，而後就被一雙漆黑如井的雙眸冷厲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