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丁、拉伯雷、達芬奇、莎士比亞......”
文藝複興時期的藝術巨匠們一一列在褐發男子跟前,整好十一位,化作了《最後的晚餐》裡耶穌的門徒模樣,正等待命令。
褐發男子笑了,傲然喝道:“門徒們,隨我打上天去,重塑人間!”
他話音剛落,地獄之門大開,這座奇特的星係都搖晃起來。
時間線迅速合並,地獄不停地上升向天堂。
王勇張玉等人隻覺身體輕飄飄地,跟著褐發男子為首的十二人,不由自主地升向高空。
很快,他們就看到天堂了。
天上正在下色塊雨。
九重天堂在崩潰。從天府到接近煉獄的第五元素島所在,全都在震動。
天府的所有畫都在崩塌,色塊如崩塌的山體,不停地從巨幅的宗教畫上墜落。
甚至砸穿了每層天堂之間的壁壘。
那些富饒而源源不斷提供著天府人食物與飲水的色塊,落在地上,便化作猩紅腐爛的血肉。
彩色紙人們茫茫然,仍然按著既定的軌跡行動在既定的軌道之上。
色塊砸下,他們的身體被砸扁了,仍舊往前攀爬,繼續微笑著:“你好呀...鄰居......”
“你......好......”
色塊落儘的時候,所有的巨幅畫像很快隻剩了一層框架。
畫區背後的神聖一一現身。
聖父、聖母、聖子,十二聖徒。
神色淡漠威嚴,周身懸著靈光,從那些巨大的畫背後浮現出來。
他們一齊開口,如一人在說話,聲若雷霆,響徹天堂:
【他來了。】
【他來了。】
須臾之間,地獄上升的速度更快了,褐發男子趁著地獄上升的速度,早已帶著他的門徒們,帶著王勇等人,到了這些神色淡漠的神聖麵前。
陳薇驚訝道:“王隊,你看,有兩個耶穌......”
那從宗教畫裡浮出的基督耶穌,穿金戴銀,衣袍鑲嵌著寶石,華貴無比,望著眾人的眼神,淡漠莊嚴神聖。
他身後的聖徒們也大多如此。
可是,王勇等人跟前的褐發“耶穌”,卻衣著樸素甚至稱得上簡陋,神色安詳溫和,他身後的一乾門徒,穿著世俗的服裝,大多襤褸,有的看起來是木匠,有的是屠夫,還有的怯生生的尚未成年,除了乾淨的眸子外,無一威靈赫赫。
基督道:【你背叛了我父天主。相助叛神者。】
褐發的耶穌卻失笑道:“何談背叛?耶穌不曾千年為神,本就是人子。反而是你們竊取了神的外貌,把人間的所有人都化作了你們的神國的基石,才是可憎。”
【住口!】基督身後,天空早已布滿了三角形生物,密密麻麻,擠滿了每一寸天空。
它們組成了一隻巨大的眼睛,憎惡地盯著眼前的“耶穌”。
褐發的耶穌卻也毫不手軟,他大笑起來:“來吧,門徒們,奏樂!揮筆!舉起鑿錘!吹響號角,敲響鐘聲吧!”
但丁外貌的那位門徒,就舉著一隻號角,嗚嗚地吹起來。
另一位則捧著一口大鐘,奮力地敲起來。
振聾發聵,發起戰鬥的聲音響徹天地之間。
地獄之中,三怪們掙脫了束縛,一躍而出,帶領子孫手下攻上天堂。
詩魂聽到號角聲,便背起豎琴,急急向天堂而去。
第五元素島上,每一塊石頭,每一棵結著果子的樹,每一滴水,每一塊土壤都醒來了,他們從無知無覺中伸了個懶腰,赫然長著一張愁眉苦臉的人臉,他們站起來,手捧著大鐘,不分白天黑夜的一邊敲著,一邊衝上天府。
目睹著鏡花水月裡的一切,郝主任把伊莫遜的名字反複念了幾遍,忽問正在圍觀文學參謀團討論的常教授:“老常,你還記得英文裡的感情這個詞怎麼發音嗎?”
常教授道:“感情在英文裡念......”
他剛想說話,忽然怔住了,反應了過來:“感情”在英文裡的發音,如果用不太標準的音譯,聽起來,就是伊莫遜。
儒雅的常教授不禁拍了拍額頭,苦笑了一下。
這一點太常識太簡單了。常識到他們這些高級知識分子,每天腦子裡裝滿文學與文學理論的,都在拚命往文藝複興的文學作品人物上去猜測,卻把這一點最常見的給忽略過去了。
顯然,現場文學參謀團的人,與各地抽調來的美術相關專家,也都反應了過來。
那位立下不少功勞的西方文學史的女教授,略微不解道:“可是,為什麼是耶穌,是達芬奇的最後的晚餐呢?”
一位西方美術史的學者答道:“‘最後的晚餐’是宗教畫的一個重要題材。達芬奇之前,兩個世紀以來,有不少畫家曾經嘗試過這一題材,甚至於達芬奇同時代的,也有不少人創作過這個題材的畫作。”
“他們的畫有兩個共同特點:一,主題不明確,畫麵散漫,缺乏中心,人物刻板,動作僵硬。如果看這些人畫的最後的晚餐,你在畫麵上隻能看到一群人坐在那裡聚餐,看不出任何有激烈鬥爭的情節。”
“有的把耶穌和十二個門徒畫得漠然呆板,像一座座神像排列在桌前;有的,儘管把耶穌畫在中央,但是構圖並沒有使他成為統領全畫的中心人物,人物之間也沒有相互關聯的表情和動作。”
“他們對耶穌、猶大、門徒的刻畫簡單而公式化,隻從形式上著手,給人不自然,不真實的感覺,且與實際情況完全不符合。”
而達芬奇的《最後的晚餐》,與這些人的作品截然不同。
達芬奇的《最後的晚餐》,人物分布,多樣而同一,圍繞著同一個主題戲劇性地展開。
他根據人物年齡、性格、身份、經曆的不同,賦予每個門徒以不同的姿態和動作,栩栩如生地將每一個不同的門徒,包括猶大與耶穌的內心世界的矛盾、每個人的不同性格在麵對“背叛”時的反應,都勾勒了出來。
他抓住了晚餐中最緊張的一刻,來展開戲劇的衝突,揭示人物的內心世界的矛盾。
可以說,如果其他人的畫是靜止的,呆板的,平麵的。
那麼,達芬奇的畫,就是有生氣的動態的,有情節,看到一幅畫,如看到了一幕精彩絕倫的戲劇。
達芬奇始終認為,一張人物畫,或其他形式的人物表現,應該做到使人一看就很容易地從他們的姿態中察覺到他們的思想。
他談到繪畫的主旨時曾說:“一個畫家,應當描繪兩件主要的東西:人和他的思想意圖。”
中世紀的藝術中,即使是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也要穿上衣服,而且還得穿上鑲滿金銀珠寶的,如同國王一般的華服。
按照教會的觀點,“救世主”必須是威嚴而華貴的。
即使是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也要穿上衣服,而且還得穿上鑲滿金銀珠寶的,如同國王一般的華服,呆板僵硬,莊嚴地俯視眾生。
但在達芬奇的筆下,在以他為代表的文藝複興時期的畫家、雕刻家筆下,耶穌不再是神,而是有感情的人了。
是一個鼓起反抗羅馬□□,被不幸的窮人們,被侮辱者、被損害者們簇擁著,衣衫襤褸、瘦弱而貧困的人的領袖。
而最後的晚餐,則變成了一位光明正大的領袖,領著他忠誠善良的門徒,遭遇了被權貴收買的叛徒的背叛,而始終不改為人世張目的領袖。
另一位臨時被抽調來的西方曆史學者,則肯定了這位美術史專家的意見:
“文藝複興時代,局限和束縛還很大,隻能借著宗教的框架,進行舊瓶裝新酒。宗教改革、科學、藝術的複蘇,都在這個框架之下。因此,越是同樣取材自宗教題材的,越是能通過對比舊有的中世紀題材,反映以人為中心的時代精神。
一邊說著,他感興趣地湊上去,仔細觀察鏡子裡的畫麵,解讀寓意:
“唔,這個鐘聲,第五元素島。我記得,這個鐘聲是指當時以鐘聲為號的一次大規模農民起義......難怪空想女王害怕聽到鐘聲......她代表的是基督教的空想清談,麻痹人民的思想,鐘聲一起,農民起義是實實在在的威脅,哪管你清談不清談,人是要吃飯的......這個‘文本世界’還真是一種有意思的寓言試重現......”
但是他很快被擠開了。
抽調來的美術類專家,早聽說過“文本世界”,卻長期無緣得見,現在趕上親眼目睹專業相關,人人盯著那些文藝巨匠看個不停,早就把他一屁股擠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