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第 72 章(1 / 2)

文學入侵 鹿門客 7881 字 7個月前

() 十六年前的舊瑤縣。

楊海林拍了拍高一七班的班長, 鄭維安的肩膀, 玩笑道:“維安, 暑假不要太用功了, 偶爾也要放鬆一下。”

鄭維安年少而挺拔,長眉入鬢, 容貌清秀而帶英氣。他笑了笑, 有珠玉生輝之感:“老師,我知道。”

楊海林最羨慕同事兼同鄉鄭世安的,就是他生了一個好孩子。常常念叨:“芝蘭玉樹,生你家庭也。”

不過, 羨慕也是羨慕不來的。教育, 並非隻有學校教育, 也有家庭教育,鄭家不是富貴人家,但是世安為人最是正直端方, 他妻子馮曉月也是老師,為人也很溫潤,能養出這樣的孩子來, 也是正常。

楊海林經過校長辦公室的時候,卻聽見兩個人在爭執,語氣激動, 顯然都上了火氣。

“老古董,給你麵子才讓你督查,你也太不近人情了!”

“事關學生的安危, 我不能容忍!人情難道有人命重要?”

雙方的爭執最終是以猛地摔門聲為結尾的。

怒氣衝衝摔門而出的年輕男子揚長而去,晚他一步出門的另一個人,則與楊海林剛好對了個照麵,正是他的同鄉好友鄭世安。

楊海林嚇了一跳,連忙拉了鄭世安到他們自己的辦公室裡,給他端上一杯茶水:“世安,你和校長吵起來了?”

鄭世安的相貌和鄭維安接近,但是他的眉眼卻比兒子更鋒銳,為人也是如此。雖然年過半百,卻仿佛依舊學不會對世道低頭。

他一口飲儘茶水,卻道:“不是校長,還是他侄子,姓洪的那個流氓。”

“世安,你講話注意一點,姓洪的不好惹,你之前好幾次指出他采購的材料有質量問題,早就把他得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洪家人脈廣。”

鄭世安沉默片刻:“我隻知道就事論事,在其位,謀其職。他要是行端坐正,拿了公款,不偷工減料,我也懶得多嘴多舌。”

學校正在興建操場,鄭世安也是舊瑤文理中學的老教師了,為人一向比較正直,他負責督查建築質量,是人人信服的。

而操場的項目,正是承包給了塗校長的侄子,一個本地出身的洪姓子弟,叫做洪大明的。

洪家、塗家,都有不少親戚好友在本地為政,在縣裡是有頭有臉的人家。

洪大明曾經也是舊瑤縣文理中學的學生,曾經還被楊海林和鄭世安教過。從讀書的時候,他就不務正業,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眉來眼去,畢業之後借著洪塗兩家的勢力,進了器材廠,後又托關係進了縣工業中心,成了一家集體所有的工廠廠長。

九幾年的時候,國企改製,洪大明像許多人那樣,靠家族關係,靠廠長職位,搞內部承包,私有化了該廠,把該廠變成了一間娛樂場所。

他借侵吞了國有資產而發跡,搖身一變,成了時代弄潮兒,所謂的本地精英,青年民營企業家。此後,更是廣收馬仔,涉足娛樂行業,客運業等,為洪家、塗家在舊瑤縣的勢力添磚加瓦。

鄭世安和楊海林都聽說過,他私下裡還放高利貸,背地裡經營皮肉生意,隻要能賺錢,他的臟手便不惜一切地伸去。

鄭世安作為質量督查,一聽是洪大明承包了項目,便提高了警惕,時時注意著工程進度。

果然,洪大明和自己的舅舅眉來眼去,工程還沒開工,鄭世安就發現原料采購上的數目不對,而材料質量更是有減無增,並且工程尚未完工,塗校長就安排財務部下撥了一百五十萬,超過洪大明招標所中的款項足足六十萬。

鄭世安為此屢次提出異議,和洪大明發生了口角,被塗校長敲打,卻依舊堅持嚴抓質量,一方是想方設法偷工減料以騙取公款,一方卻咬死質量,要求絕大部分款項都必須用到實處,矛盾日積月累,越演越烈。

楊海林頭疼地揉了揉額頭:“世安,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難得糊塗,無非叫洪大明多賺一些錢而已,反正本來也就是他舅舅的學校。”

聞言,鄭世安擰起劍眉,肅然道:“海林!這所學校是我們縣唯一一所公立高中,在這裡讀書的都是本縣渴望出人頭地的好孩子,這修操場的錢是老百姓血汗錢,不是他洪家幫的私產!如果工程質量不過關,風吹雨打下牆壁倒塌,操場崩陷,孩子們卻正在上體育課的話,怎麼辦?我是一個□□員,我不能對不起老百姓,對不起孩子們。無論如何,工程質量不過關,我就不簽字!”

楊海林也有點兒生氣:“我隻是擔心你被人家穿小鞋,你倒以為是我為虎作倀!”

兩人不歡而散,暑假開始了,楊海林憋著氣,在家裡念叨了鄭世安幾回,便也沒再放到心上。

期間,楊海林聽了一些事。

聽說工程當中的護坡牆質量極差,鄭世安一怒之下,找來塗校長,當著洪大明和塗校長的麵,拿了一根水管,一衝,整麵牆轟然崩塌。可以想象,如果就此建成,學生在牆下活動,一旦遭逢風雨,後果不堪設想。鄭世安為此再次當場拒絕簽字驗收。

塗校長麵如鍋底,洪大明氣得破口大罵了足足一小時:“我非弄死你不可!”

文理中學的老師們都知道鄭世安必定要被穿小鞋了,但此後幾天,洪大明並無動作。

直到某一天,那天夜裡下著大雨,鄭維安冒雨匆匆跑來:“楊老師,我爸不見了!”

原來,鄭世安那天回家和妻兒說幾句話,見雨下得太大,想起那麵倒塌的牆,心裡不放心,又匆匆地回到學校工地,說“要再看一眼”。

誰知他一去不回,一下午,電話打不通。第二天去學校找人,工地裡的工人都說沒有看到人。找塗校長,翻遍了整座學校,也沒有看見鄭世安。

鄭維安臉色慘白,頭發被雨打得貼在臉上,雨水順著他的臉頰往下落,少年失魂落魄道:“我昨晚連夜趕去學校找我爸,校門口被幾個工人攔住,不讓我進去,我聽到學校裡傳出掘土機掘土的聲音,大半夜冒雨在掘土......”

“楊老師,我心裡很不安......”

楊海林臉色劇變,匆匆跟著鄭維安來到鄭家,看見鄭世安的妻子馮曉月,一向溫婉的語文老師,眼圈通紅,披頭散發地放下電話,茫然無措。

看見楊海林,便捉著他的手哭道:“海林,學校說報警了,報警了,但是我今天去公安局問,警察說,學校根本沒有報警......我自己報案,但是局裡不給立案......”

鄭世安家裡老的老,小的小,馮曉月還發動了自己的娘家人,一家老小為了找人,都幾天沒有怎麼休息過了。

而他們一家人動用了所有親朋好友的力量,調查出來的一致可能是:鄭世安應該是遇害了,總總證據,都指向他最後的出現地點就是文理中學,而他生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就是洪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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