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來拿東西是他親自烤出來的,多少有點感情成分在。二來,他去更衣來去的一路上都在惦記那盤烤肉,本來沒什麼的倒是成了心頭好。
如今東西不見了,他自然大怒。
太子焦躁地在附近走來走去,結果意外發現,四阿哥跟前的那一個盤子有些眼熟。盤子的一角放置了一片綠葉,赫然就是他之前挑選的那片當做“證據”的綠葉子。
太子這便有了說辭,當即三兩步走到了四阿哥夫妻倆的跟前,指著那片綠葉子質問:“你們怎麼從我桌上拿東西!”
四阿哥正給四福晉夾著東西吃,冷不防太子衝過來怒吼幾句,他有些茫然:“太子殿下說的是什麼?”怎麼聽上去莫名其妙的。
太子上前兩步靠近桌案,把指尖幾乎都戳到了那片葉子上:“你看這葉子!我烤肉後把東西放在了桌上,便去更衣。生怕旁人以為這東西沒人要而拿走,特意放了片葉子在上麵!”
珞佳凝這才留意到盤子裡的葉子。
說實話,她和胤禛早就看到葉子了,還好奇這邊的人怎麼開始注意擺盤了,特意放了個葉子增添趣味。
卻不曾想東西居然是太子放過去的。
珞佳凝倒是覺得太子可能說的不是假話,因為太子沒必要。
身為未來的國家繼承人,太子想要什麼東西沒有?沒必要非得為了個烤肉而和他們夫妻倆計較。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太子說的是真話,東西真是他的。
但珞佳凝更知道,她和胤禛是什麼多餘的事情都沒做,東西並不是他們倆拿的。
可麵對著盛怒之下的太子,她和胤禛講什麼恐怕他都不會去聽——太子這些年愈發自傲起來,隻要是他認定了的事情,不鬨個天翻地覆恐怕不會罷休。
珞佳凝正這樣思量著,胤禛已經輕輕放下了碗筷。
“既然太子殿下覺得是我們夫妻倆拿了你的東西,我不不如到皇阿瑪跟前去理論吧。”胤禛淡淡道:“我們說了我們沒拿,你非要說我們拿了。想必一盤肉如此珍貴,太子殿下不會輕易善罷甘休。倒不如找皇阿瑪理論個是非黑白出來,方才能夠妥善處理。”
胤禛講完,再不肯讓珞佳凝被暴躁的太子指著訓斥,當即起身拉了她就走。
太子看他們打算去,就喊了一個人來拿著那個吃了一半的烤肉盤子:“找皇阿瑪正好!我也想讓皇阿瑪幫我找回公道!”
這時候旁邊不遠處的大皇子走了過來,笑著打圓場:“大家這是怎麼了?都要開始晚宴了,你們倒是準備離席了。”
太子一個字兒也懶得和他多說,伸手把他撥到一邊去,昂首挺胸氣勢洶洶地朝著屋內走去。
大皇子望著他那氣急敗壞的樣子,不由唇角微彎笑了笑。
珞佳凝原本是走在太子前麵的,無奈太子在氣頭上走得太快,而她顧及腹中胎兒不能走得太急,因此漸漸落後了幾步。
正因在後頭走,她便看清楚了大皇子唇角一閃而過的深濃笑意。
珞佳凝忽然就有些明白過來,這件事或許和大皇子脫不開乾係。
大皇子喊了一句:“太子殿下,我陪你過去。”又快步跟在了太子身後。
珞佳凝便伸手拉了拉胤禛衣袖:“等會兒我們小心點。”朝大皇子的背影揚了揚下巴。
胤禛輕輕應了一聲。
屋內,燭光昏暗。
這兒原本是個空置的屋子,本也不常拿來用,所以屋裡沒有備太多的燭火。如今被臨時拿來當做“詢問”的房間門,隻能匆忙間門點了唯一的蠟燭來照亮屋內。
康熙帝姍姍來遲。
他本和蒙古郡王把酒言歡,忽然間門聽說大清太子請了他過來理論,這才放下杯盞匆匆趕到了這間門屋子。
康熙帝進屋後,淩厲目光掃向屋內的三個兒子和一個兒媳,這才大跨著步子進了屋。落座後也沒讓他們坐下,隻徑直問著:“發生了什麼事情?”
太子就將自己去烤鹿肉,把東西放到那兒,回來後不翼而飛卻在四阿哥四福晉的桌上發現了的事實告訴康熙帝。
“就這麼點事?”康熙帝忽然大怒:“你為了一盤烤肉,就和你弟弟弟妹計較,又把朕給叫到了這裡?!”
太子這才發覺到帝王怒意。
他之前是因為太生氣了,確實考慮欠妥當,直接把人給叫到這裡來,又匆匆讓把皇阿瑪給叫來。
現在看到皇阿瑪的怒容,他這才後知後覺冷靜了些許。
隻是長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生活,讓他養成了不肯低頭的性格,冷靜沒能持續多久就又冒出來怨氣。
“皇阿瑪!”在太子的心中,他的事情就沒小事,除了皇上的事情外,這天底下就數他的事情最大,於是上前幾步與康熙帝道:“四弟他們偷拿了我的東西!他們居然偷了我的東西在吃!這個事情的重點在於‘偷’!”
胤禛被他這個表現給氣笑了。
若是平常,胤禛肯定尊他一聲“太子殿下”對他恭敬些,可現在,這個人乃是是非不分的小人,隨意攀咬不講證據。
胤禛自然不能慣著他。
更何況此次珞佳凝也被牽扯了進來。
胤禛可以讓自己受委屈,卻不肯讓自家妻子受委屈,於是上前拱手:“皇阿瑪,我們隻是看到蒙古侍女端來了東西,還以為每一桌都有這麼一盤,自然而然地就吃了,沒做他想。”
康熙帝有些不耐煩了,擺擺手道:“不過是一盤肉的事情而已,沒什麼大事。你們自己看著辦吧。”說著就要起身離開。
太子這下子更生氣了。
明明這不隻是一件小事而已!
這可是關乎大清顏麵的大事!
他伸手攔住了康熙帝,鏗然說道:“皇阿瑪!我可是當今太子!四弟他們無視我的威嚴,隨意就把我桌子上的東西就拿走了!這是瞧不起我,也是瞧不起皇阿瑪!瞧不起大清!”
太子雖然有些口不擇言,但也有他自己的真實想法在裡麵。
他是真覺得違逆了他就等同於違逆了大清。畢竟在他眼裡,以後整個大清就都是他的了。
可是這些話聽到了康熙帝的耳中,卻成了截然不同的意思。
康熙帝本來就覺得太子太過小題大做,所以打算離開。如今聽了太子的這一番言辭,他反而慢慢坐了回去。
“瞧不起你就等於瞧不起大清?”康熙帝笑了:“太子這話怎麼說。”
太子看到皇阿瑪的笑容,心裡打了個突,而後又見皇阿瑪好似沒怎麼生氣,一直都在笑,他就鎮定自若地說:“皇阿瑪,您想想看,我是大清未來的帝王。四弟現在這樣搶了我那一盤肉,往後還指不定會搶……”
“混賬!”不等他說完,康熙帝已然大怒拍案而起:“你居然說你四弟吃了一盤烤肉就是搶你的!還有!”
康熙帝遙遙指著京城的方向:“大清是朕的天下!何時成了你的?”
太子被帝王威勢給嚇到,磕磕巴巴說:“我說的是以後……”
胤禛皺著眉想要開口解釋,卻是衣袖被拽了拽。
他悄悄側頭朝著妻子看過去。
珞佳凝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什麼都彆說彆管。
胤禛這便發現,大皇子正捋著衣袖似是有話要說。他思量了下,這便收斂心思繼續站在一旁。
這時候大皇子估摸著康熙帝的怒氣已經到達了頂峰,就適時做出恍然大悟狀,走上前來,語氣歉然地說:“皇阿瑪,這件事真要論起來,還是兒臣的錯了。”
康熙帝指著他:“你說。”一雙怒目卻依然盯著太子。
大皇子躬身作揖:“之前兒臣看四弟妹喜歡吃烤肉,見桌上有一盤烤肉沒有人拿,就做主拿起來交給侍女,讓侍女拿給四弟妹。”
大皇子滿臉歉然:“兒臣真不知道那是太子爺的。晚上天黑,那片葉子兒臣也沒看到,倒是唐突了太子爺了。”
這時候他走向太子,在太子跟前,他擺足了架勢,先是深深揖禮,表達自己的歉然。又撩了衣袍做出來想要跪下的舉動,側頭思量一下後,複又收回了衣袍沒有跪。
做完這一係列的舉動後,大皇子方才又深深揖禮:“太子殿下,微臣實在是做錯了。微臣有錯,還請太子殿下責罰。”
他剛開始所行的,分明是一個臣子麵對帝王怒氣時做出的想跪下領罰的舉動。
後來那些,則是他好像“想起來不是君臣而是兄弟”後,又收斂心神對身份尊貴的弟弟時的模樣。
康熙帝的眼神頓時暗了下來:“你們兄弟之間門素來如此嗎?”
不過是道個歉而已,居然還要考慮是否行君臣之禮?
大皇子明白康熙帝的意思,歎著氣說:“素來如此。”
太子正在氣頭上,並沒有領會到康熙帝特指的是什麼事情。
更何況,近兩年大皇子對他十分恭敬。有時候他和大皇子起了衝突後,大皇子真的是伏低做小狀也都擺足了,剛才大皇子的那般樣子他也見過。
是以太子並沒覺得大皇子的舉動有什麼不妥,順勢說道:“他做錯的時候自然是如此的。”
康熙帝的臉色變了變,怒哼一聲,站起身來拂袖而去。
太子忙追了過去:“皇阿瑪!這事兒……”
“你大皇兄原本也是好意,暫且不提。單說你四弟和你四弟妹,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卻被你好一通訓斥和刁難!”康熙帝頭也不回地說:“太子殿下好大的威風,竟然這樣苛責兄弟和弟媳。認真說來,比朕都架子更大了些。”
太子忙說:“兒臣惶恐。皇阿瑪,兒臣不過是求一個公道而已。”
康熙帝:“等會兒到了席上,當著兄弟們的麵,你去和你四弟四弟妹道個歉吧。”
太子:“可是……”
不等他說完康熙帝已經大跨著步子離去。
隻是離開前,康熙帝似是怕四阿哥和四福晉再被太子責難,把這小夫妻倆一並叫走了。
太子有些茫然地望著康熙帝的背影。
他不明白,明明是他的東西被兄弟們覬覦,怎的皇阿瑪不責罰兄弟們,反而責問他?
正當他擰眉細思的時候,身後有人喚了他一聲:“太子殿下,怎麼還在這裡站著?皇阿瑪不是讓你去給四弟四弟妹舉杯道歉的麼。你可感激你去,彆誤了時辰。”
太子猛地回身,正正好和款款而來的大皇子對了個正著。
大皇子算準了這件事最終隻能太子兜著。
放了個葉子算什麼?
烤肉裡加個葉子也能吃啊,誰規定東西不能吃了?
就算東西被自家兄弟和弟妹吃了,那又怎樣?再烤一盤不好嗎?非得和自家兄弟計較這個事情?
眼看著太子被康熙帝訓斥,大皇子心中痛快極了。
他負手而行,半點沒有在康熙帝跟前時候做出的伏低做小的模樣,反而身板筆直傲氣十足。
“太子殿下剛才好大的脾氣。”大皇子慢吞吞說:“皇阿瑪來了,你也不收斂著點。平時你不是挺注意的,在皇阿瑪跟前不顯露半分?怎麼剛才就收不住怒氣了。”
太子自問是皇位繼承人,在京城中對大皇子動輒呼來喝去,大皇子那時候都忍氣吞聲沒有反抗半分。
是以太子已經習慣了這個哥哥私底下對他卑躬屈膝的模樣。
如今到了蒙古地界,大皇子驟然做事兒挺直了脊背,倒是讓他有些不習慣了。
“你這是做什麼。”太子想到剛才種種,在更衣前也見到過大皇子,隻是習慣了不把這個人放在眼裡,所以沒有在意:“我的東西就放在那裡,本來就是我的。那個桌子離皇阿瑪最近,不可能是旁人之位。你非要拿了東西去給四弟四弟妹,我還沒責罰你,你倒是對我大呼小叫起來了?”
大皇子笑道:“其實太子殿下的意思,我已經聽明白了。無非是太子殿下的東西必須是你獨有,不準兄弟們覬覦半分,所以四弟吃了你的烤肉你才這樣生氣。隻是太子殿下的東西我們一向不敢隨意亂動,除非那東西不是你的我們才敢去拿,但凡你提前告訴我們一句那是你的,誰敢去動?這一次是你沒看好東西,沒讓我們清楚認識到它是你的。你自己看不好是你的事情,又何至於非要怪自家兄弟?”
太子隱約在大皇子的話中聽出了點彆的味道,不由擰眉。
大皇子又道:“有時候一些東西就得各憑本事去拿。太子殿下認定了是自己的,那沒用。你看不好被旁人搶了,你也隻能認栽,不能怨旁人。”
太子分明在大皇子的話中咂摸出來了關於“旁的一些東西”的味道,不由又氣又怒:“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大皇子笑得意味深長:“你行事猖狂,皇阿瑪總能看得到的。這是第一步而已。你可千萬彆急,往後的事情多著。”
太子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對我這樣說話!”
大皇子甩開他的桎梏,冷笑了聲,快步朝著宴席而去。
太子雙目圓睜眼睛赤紅,恨恨地盯著他的背影。
小太監有些緊張地走過來:“太子殿下,您要去宴席嗎?”
“不去了!”太子拂袖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我什麼身份?怎麼還需要給老四和四福晉敬酒道歉?不去!”
小太監跟在他的身後,不住提醒:“可是殿下,那不是皇上的命令嗎?您連皇上的命令都不聽了?”
太子回身指著他,手抖了半晌,好歹記起來這個小太監是他頂喜歡的其中一個,到底是沒忍心讓人把他拖下去打死,卻也得罰:“你自去領三十個耳光!打一打你那個不聽使喚的嘴巴,看它還亂不亂說了!”
篝火旁。
康熙帝帶著一身怒氣回來,麵對蒙古郡王的時候卻還是揚起笑容:“這兒熱鬨的很。不知道前麵唱歌跳舞的是誰?”
他不過是順口一問而已,蒙古郡王答了什麼並沒注意聽。
眼睜睜看著四阿哥和四福晉歸了席位,大皇子也回來坐到了宴席上,康熙帝左等右等沒看到太子,忙喊了個人問:“太子呢?”
那小宮女正好是從旁邊那屋子周圍過來的,知道太子去向,便行禮回道:“太子殿下回房了。”
康熙帝喃喃說道:“居然回房了。”
明明讓他回來給老四和老四媳婦兒賠禮道歉的,他卻回房去?
這分明是不把他的聖旨當回事!
康熙帝臉色鐵青。
偏偏這個時候,剛剛過來的大皇子又火上澆油:“皇阿瑪,太子殿下不聽您命令私自回房了,這事兒該如何是好?”
康熙帝氣得說不出話來。
好在這個時候,四福晉識大體,主動端了一杯茶過來:“皇阿瑪剛才說話說累了,許是要吃一盞茶的。隻是桌上隻有酒,我就給您倒了一盞茶。您看濃淡合不合口味。”
康熙帝臉色和緩了些。
他現在正在氣頭上,倘若再喝酒,很容易醉。而蒙古郡王在旁邊,不喝好似說不過去。
有了四福晉這一盞茶,他便可以借口說這是兒媳給他端的茶,為了不讓孩子傷心總得喝著,就能免於和蒙古郡王此時拚酒了。
“好孩子,讓你們受委屈了。”康熙帝十分喜歡這個懂事的兒媳,溫聲道:“你回位置吃些東西吧,等會兒我給你添些菜。”
珞佳凝這就回到了座位上。
胤禛輕聲問她:“你何至於現在過去?不怕皇阿瑪會遷怒於你嗎?”
他也是擔心四福晉所以這樣說。
現在皇阿瑪明顯在氣頭上,他都沒想過去,她卻去了,當真是讓他操碎了心。
珞佳凝笑道:“我倒是寧願我去,你不要去。”她輕聲叮囑胤禛:“最近大皇子和太子已然現出來不和的端倪,有什麼事兒你都要遠著點,彆摻和進去。”
胤禛略不解:“若是在京城,他們倆有什麼不和還有可能牽連出後果。現在是在蒙古,他們二人還能如何?”
珞佳凝遙遙地看了最末幾個桌子那邊,小聲低語:“還記得之前要出城走時,有人攔下禦駕說有冤屈嗎?算算時間門,差不多再過幾日,那個‘案子’恐怕就有結果了。聽說當時太子也想過問此案,皇阿瑪沒搭理他,隻交給了大皇子。”
胤禛恍然大悟。
原來是那件事。
隻是那個案子發生的時候,狀子隻有皇上和大皇子兩個人瞧見,具體內容他不知曉。而且案子已經交給了大理寺去辦,也和他們沒什麼瓜葛。
看四福晉的意思,難不成案子還能和他們這邊扯上關係?畢竟皇阿瑪沒讓太子沾手,隻讓大皇子去處理相關事宜的。
胤禛心中一動,忍不住握住了四福晉的手。
他是男人,總是粗心大意不如女兒家心思細膩。
幸虧有她在身邊。
不然他還考慮不到那個方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