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薑還是老的辣,隻要你臉皮夠厚,什麼好事都能算你一份。
太後弄不清她們裡頭的彎彎繞,也不願意過問,眼下隻一心要處置這膽大妄為的懋嬪。
“為了一己私欲,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兒來,那可是兩條人命啊!皇帝,這毒婦不能留,還有這些為虎作倀的賤奴,也一並都要處置了。”
皇帝應了個是,“圖爾加氏混淆皇室血脈,著即褫奪封號,押入頤和軒聽候發落,宮內知情者助紂為虐,皆令處死。禮部尚書崇喜一門降籍,交刑部徹查。待仵作驗出那名宮女死因,若果真懷有身孕進宮,則該宮女闔家流放寧古塔。建檔太醫敷衍,來來回回請脈多次都未看出異象,尤其今日,竟說什麼血氣虧損,可見無能至極,著令革職查辦,永不錄用。”
這是對冒犯皇權最起碼的處罰,但卷入其中的人顯然都覺得懲處過重了。
晴山、如意、佟嬤嬤的哭喊求饒響徹整個儲秀宮,可又有什麼用,人還是被強行押解了出去。懋嬪暫時雖沒有下令處決,但已然被打入了冷宮,等案子查清了,終究逃不過個死。
她倒並不懼死,說實話今天經曆的所有慌張和恐懼,其實都比死還讓她難受。她隻是不願意拖累家裡,一徑哀聲求告:“萬歲爺,奴才是當真懷過龍胎的啊,隻是後來不留神滑了……奴才也難過啊!萬歲爺,您為什麼不願意多看奴才一眼,難道您對奴才就沒有一點情義嗎?看在奴才伺候您一場的份兒上,您就饒了我全家吧,奴才一人做事一人當,奴才去死,隻求從寬處置圖爾加氏,萬歲爺……”
她搬出的那些舊情,最後並沒有起任何作用,皇帝擺了擺手,她還是被左右侍立的太監拖了出去。
儲秀宮裡終於安靜下來,除了正殿再沒了主人,倒也沒有彆的不同。皇帝站起身來攙扶太後,“皇額涅,兒子送您回慈寧宮。”
太後離了座兒,腳步也有些蹣跚了。皇帝扶她走出正殿,將到門上時對皇太後道:“皇額涅,尚氏這回有功,且是大功,不宜再隨居猗蘭館了,兒子想著,永壽宮如今還空著,是否讓她挪到那裡,聽皇額涅示下。”
這話太後聽見了,殿內的人也都聽見了,眾人一時麵麵相覷,隻等皇太後的答複。
然而皇帝既然出了口,太後總不好拂了他的麵子,便頷首道:“一切你看著辦吧。我今兒真是受了驚嚇,腿裡也沒了力氣,誰能想到大英後宮能出這樣的荒唐事。幸而沒讓懋嬪得逞,否則我將來死了,也無顏見列祖列宗了。”
皇帝攙著太後往中路上去了,烈日炎炎,一點風也沒有,華蓋當頭罩著,底下的鑲邊卻是紋絲不動。
眾人蹲安送駕,人群裡的裕貴妃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來,匆忙趕了上去,隨駕一起離開了。
大事過後,這宮殿顯得出奇地空,貴人對老姑奶奶投去了豔羨的目光,“頤答應如今要移居永壽宮了,改明兒必定會有晉位的詔書,多好!可憐我們,還得繼續住在儲秀宮裡。一想起懋嬪做的那些事兒,我心裡就打哆嗦,兩條人命啊,就被她這麼白白禍害了。”
永常在拽住了貴人的袖子,“今晚上多上幾盞燈籠……姐姐,咱們做伴兒吧,才剛看見那宮女被塞進了箱子,我怕……”
饒是大中晌,也覺得這殿裡陰風陣陣,令人不寒而栗。
大家很快都散了,貴人和永常在目睹了事件全部經過,得回去緩一緩。頤行帶上含珍和銀朱返回猗蘭館,該收拾的收拾起來,不多會兒必有內務府的人來張羅她們移宮。
一路上誰也沒說話,進了屋子伺候頤行坐下,含珍道:“主兒今天辛苦了,但這份辛苦沒有白費,萬歲爺終於要論功行賞了。”
可是頤行卻惘惘地,坐在椅子裡說:“我這一立功,是拿那麼多條人命換的,想到這裡就不覺得是件好事了。其實要是咱們能早點兒察覺人被送進了皮影庫,興許能救蘭苕一命。”
銀朱道:“主兒不必自責,儲秀宮每日進進出出那麼些人,咱們又住在後院,哪裡能時時察覺她們的動向。這回也是懋嬪狗急跳牆了,才讓咱們逮住了狐狸尾巴。是她們心術不正,撒了這樣要命的彌天大謊,哪裡能怨彆人戳穿她。至於那個蘭苕,任誰也救不了她,就算不被懋嬪害死,也會被皇上處死的。”
頤行還是蔫頭耷腦,完全沒了剛才的鬥誌,含珍知道她需要時間自己緩和過來,便轉移了話題道:“主兒,永壽宮就在養心殿之後,翻過宮牆就是皇上的後寢殿。”
頤行哦了聲,“那往後上圍房,咱們就是最近的。太好了。用不著走那麼多路,可省了我的腳程了。”
老姑奶奶的誌向真不在侍寢上,彆人聽說住永壽宮,頭一件想的就是與皇上比鄰而居,能沾染龍氣,老姑奶奶想的則是道兒近,優待了她的那雙腳。
橫豎不管她怎麼想,晉位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
含珍道:“主兒,永壽宮沒有主位,您知道麼?”
對於這點,頤行可說是一點就通,立刻兩眼發光,“難道皇上要晉我當嬪?”
不過也是一樂而已,從答應到嬪,步子未免邁得太大了,晉個貴人的位分應該差不離。自己這回不光兌現了對皇上的承諾,還在太後跟前露了臉。雖說裕貴妃最後想搶頭功,皇上心裡是門兒清的,為了達到他的目的,日後必定在太後跟前多說她的好話,這麼一來二去,前途可謂一片光明。
一將功成萬骨枯麼,後來她也想開了,能搬出猗蘭館換個大點兒的地方住,挺好的。
隻是在一個地方住的時候長了,零碎家當也置辦了好多,她們足足打了五個包袱,連那個紅泥小火爐也想一並帶走。
內務府來辦事的太監隻是發笑,“唉喲我的主兒,永壽宮什麼沒有,還稀罕這些個?”
頤行想了想也是,便把爐子擱下了,“那永壽宮有浴桶沒有?有的話裡間那個也不必帶上了。”
含珍一驚,“主兒,那桶可是皇上的賞賚。”
內府太監聽說是皇上賞賜的,再沒有勸她撂下的道理,忙招呼了人來,把老姑奶奶那些家當一應裝了箱,全運到永壽宮去了。
甫入永壽宮,觸目所及就是兩棵巨大的海棠,雖然這個時節錯過了最佳的花期,但枝乾上仍有花芽零星開得熱鬨。
頤行站在永壽門前,回身望了眼養心殿方向,這裡正能瞧見燕禧堂和體順堂的後牆。自己一步步登高,總算到這兒了,再使點勁兒,當初入宮時的念想,總會達成的。
那廂東西全運到院子裡了,頤行重又換了個笑臉,快步趕了上去。
“諳達,我住哪個屋,上頭沒吩咐。”
內府太監笑著說:“沒吩咐您,吩咐咱們啦。永壽宮如今空著呢,既讓您住進來,為什麼呀?自是讓小主兒當家。”
這話其實已經說得很明了,上頭的意思也是明擺的,隻是小小的答應,不敢往大了想而已。
眾人張羅著,把她們的包袱用具全搬進了正殿。這永壽宮和儲秀宮是一樣規格,前後各有正殿,東西也各有配殿,不過永壽宮不常有人居住,配殿並沒有正經取名字,太監們布置的時候,也大抵是喊“前頭的、後頭的”。
搬家要歸置好一會兒,等到收拾得差不多了,也迎來了禮部頒旨的官員。
隨行前來的柿子昂首鵠立在正殿檻前,向內大聲通傳著:“皇上有旨,答應尚氏聽旨。”
頤行忙率含珍和銀朱從次間裡出來,麵向南方高呼萬歲,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