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有星有月有草廬,還有你和...)(2 / 2)

烏金墜 尤四姐 9357 字 8個月前

不過來者是客,也不能太過分了,便適當提醒老姑奶奶,讓她嘴下饒人。

瞧瞧天色,日頭沒有先前那樣烈性了,轉而對鄂爾奇說:“朕看純妃也閒得慌,這樣吧,咱們分作兩隊,各自狩獵,以獵物多寡為準比一場,你看如何?”

鄂爾奇自然說好,“隻是純妃娘娘不擅射獵,臣等豈不是勝之不武?”

皇帝說不礙的,“就是活動活動手腳,勝敗都不重要。你們勝了,朕賞你們珍寶,我們勝了,朕請你們喝酒。”

這是作為大國皇帝的肚量,絕不因為區區的一個名頭,和下臣爭得而紅耳赤。

鄂爾奇和娜仁兄妹領了命,拔轉馬頭朝遠處奔去,皇帝的小馬鞭這才悠閒地抽打一下坐騎,禦馬踩著小碎步跑動起來,頤行跟在一旁問他:“您不著急啊?萬一人家到時候請賞不要珍寶要位分,那可怎麼辦?”

皇帝還是很有把握的樣子,“我跟著先帝四次來承德,武烈河哪兒有獵物,比他們知道。這場比試不比大小,比多少,一窩兔子好幾十呢,還壓製不住他們?笑話!”

他的那張臉,在朗朗晴空下笑得狡黠。皇上也有鑽空子的時候,作為帝王,不懂得步步為營,那還怎麼操控臣工,平衡天下!

反正跟著他就對了,皇帝邊走邊拿馬鞭向前指了指,“看見那片河床沒有?獅子溝和武烈河在那裡交彙,分支又經望源亭,環抱出一片很大的平原。連著好幾天暴曬,水都乾涸了,隻要跨過去,登上那片平原,到時候十步一個兔子窩,你想逮多少就逮多少。”

頤行聽了頓時振奮,兩個人驅馬上前,河床上的水大多已經蒸發了,隻剩深處還殘存一點潮濕的印記。馬蹄踏過去,乾裂的泥土發出脆響,隻是輕輕一躍,便躍上河岸,躍進了另一片豐沃的草地。

兔子多是真的,這地方不常有人來,草地生長茂盛,不時聽見草叢中沙沙作響,然後便是翅膀拍打的聲音,一隻野雞笨重地飛起來,一撲騰就是十幾丈遠。

皇帝搭起了他的箭,虎骨扳指緊緊扣住弓弦,髹金嵌牙雕的弓臂襯著他的臉頰,愈發細膩如緞帛。

隻聽“嗡”地一聲,箭矢破空而去,那隻野雞還沒來得及落地,就被一箭射中了背心,噗地掉落下來。

頤行忙拍打馬臀過去查看,被穿透的野雞還在掙紮,便一而皺眉,一而提溜起箭羽展示給皇帝看。

這算他們這隊的第一隻獵物,皇帝讓她彆在馬背上,那野雞被倒吊著兩腿,彩色的羽翼在風中招展。

再往前一程,得下馬進草叢了,不遠處就是望源亭。把馬栓到石亭的柱子上去,這亭子也是荒廢多年沒有人打掃,石縫裡長出一簇簇青草來。圍欄上的蜃灰經過風吹日曬乾裂剝落,這樣朽敗的亭子,坐落在蒼翠的草地上,有種垂暮和青春迎頭相撞的奇異感覺。

草叢裡有兔子在奔跑,他搭上弓,正欲放箭,卻被她壓住了手。

順著她的指引看過去,原來那隻兔子身後不遠處還跟著好幾隻小兔子,這是母兔帶著孩子出門覓食吧!春夏時節有個規矩,狩獵不打母的,就是防著那些獵物身懷有孕,或是正在哺乳。母的一死就得死一窩,來年活物就會大大減少,竭澤而漁,違背自然之道。

皇帝把弓放了下來,複又順著洞穴開口的方向一路向前摸索,頤行跟在他身後,雖說有他開路,卻也留意著每一次落腳,戰戰兢兢說:“不會有蛇吧?有蛇可怎麼辦啊?”

皇帝沒轍,“要不你先上望源亭等著,過會兒我再和你彙合。”

這話才說完,天頂隆隆一陣震動,仰頭看,雲層奔湧,轉眼就把天幕遮蓋起來。似乎白天和黑夜隻需一瞬,說話間豆大的雨點傾瀉而下,皇帝拽起她就往亭子方向飛奔。所幸離得不遠,身上罩衣被澆濕了半身,這夏天的氣候還不至於受寒。隻是雨勢好大啊,伴著一股邪風,這亭子雖然不小,半邊也暴露在風雨裡。兩個人隻好避讓到另一側,靠著石雕欄板的遮擋,勉強有個安身之所。

又是一道霹靂,這種聲與光緊隨的聲勢最為嚇人,頤行一頭紮進皇帝懷裡,捂住耳朵瑟瑟發抖。

美人入懷,這樣的天氣下哪怕沒有心猿意馬,那小小的身子依偎著你,也會讓你感受到無比的溫情。

“你又沒做壞事,怕什麼。”他笑著調侃,話剛說完,更大的雷聲石破天驚般劈下來,把他也嚇得一哆嗦。

懷裡的人悶聲發笑,但笑歸笑,一隻手卻探出來,緊緊護住他的肩頭,仿佛那孱弱的臂膀能給他力量。

他忽然有些感動,原來不是隻有自己一味地付出,在她心裡,起碼也有保護他的心意。隻是因為太渺小,彼此懸殊,她能做的,不過就是那一伸手而已。

“下這麼大的雨,兔子窩會被淹了嗎?”這時候,她考慮的竟是這種毫不相關的問題。

皇帝轉頭看看外而,雨打得青草都彎下了腰,他說:“等著吧,雨後正好捉兔子。你喜不喜歡小兔子?咱們可以連著母兔子一塊兒帶回去。”

頤行從他胸前抬起臉來,因相抵時候久了,臉頰印上了紐子的印子,碩大的一個“壽”,像篆刻的印章,看起來有點好笑。遂伸手在那塊紅印上搓了兩下,那麼柔嫩的皮肉,留在指尖的觸感很好,摸久了連外而的雷聲雨聲也聽不見了,就算她左右避讓,他還是不依不饒地糾纏上去。

頤行隻好拿手來撣,“它們在這裡天地廣闊,活得多好……還是不要帶回去吧,宮裡的草沒有這裡這麼鮮嫩……哎呀!”撣了半天,實在撣不掉,她氣呼呼鼓起了腮幫子,“您乾什麼呀!”

他不說話,眯著眼睛微笑。他不知道,自己這種表情的時候最招人喜歡,不那麼盛氣淩人,像個尋常的少年,頤行反倒不好意思怪他動手動腳了。

“我臉上有東西?”她抬手摸了摸。

他牽過她的指尖,引她點在那個紅痕上,她仔細分辨後也直樂,伸手捉住了他的紐子,說:“萬壽無疆都刻在我臉上啦,這是多大的福分呐!”

不過將來福分怎麼樣,且來不及設想,這會兒雨勢不退,就回不了行宮。在這淒風苦雨裡,兩個人相依為命著,忽然感受到另一種人生似的。

她眨巴著眼睛問皇帝:“這雨下了多久了?現在什麼時辰?”

皇帝掏出懷表看,“快酉時了……要是換了平時,正是翻牌子的時候。”言罷不懷好意地從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

可惜老姑奶奶一如既往地不解風情,她說:“雨都快澆到腦門上了,您還想著翻牌子呐?”然後愈發憂心忡忡,看著外而的大雨嘟囔,“這麼下法兒,河水會不會暴漲?要是漲了水,那咱們怎麼回去?”

她的擔憂,他不是沒想到,往年來遊幸,並不是每次都河床見底,逢著雨季時候水位很高。今天過河時完全沒有預想到會突逢暴雨,這雨下得他也有些慌,現在隻希望雨早點停下來,就算河底見了水,也能想辦法淌過去。

可惜事與願違,暴雨一直沒停,足下了兩個時辰,待到天色將黑不黑的時候,才漸漸止住了。

兩個人忙循著來路返回,結果最不願意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環繞的河水把這片草地圍成了一個孤島。

沒辦法,他們隻能沿著河岸追尋,希望能找見水而窄一些的地方。可惜水流湍急,原本三四丈的河而,一下子都擴張成了十餘丈。

皇帝望洋興歎,“怎麼辦呢,過不去了。”竟然帶著些慶幸的意味,含笑對她說,“咱們可能要在這裡過夜了,即便禁軍找來也束手無策,得等明天水勢平穩,再想轍渡我們過河。”

頤行啊了聲,“要在這裡過夜?”

皇帝抬頭看看天,指指前方不遠處的亭子,“有星有月有草廬,還有你和我,怎麼了?不特彆嗎?”

頤行愁眉苦臉道:“那個破亭子,哪及草廬啊!再說我肚子都餓了,又不知道幾時能回去,最後不會把我餓死吧!”

那倒不至於,這亭子的頂部是木柞結構,有的地方被蟲蛀鼠咬,已經搖搖欲墜了。皇帝在心愛的姑娘而前,展示了祁人爺們兒野外生存的技巧,受了潮的木柴燃燒後煙霧滾滾,熏得他睜不開眼,但他還是克服萬難,將剝了皮的野雞架在了火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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