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此刻謝帶來的侍衛, 將男子的雙手用繩子綁好。
這男人顯然還處於癲狂狀態,此刻一雙眼還直勾勾盯著沈絳,突然發出幾聲大笑:“你逃不了的。”
他的眼中流露出貪欲, 似乎要將沈絳吃掉。
沈絳皺眉望著他,微抿著唇, 手掌忍不住握緊。
就在侍衛準備把他扔進河裡清醒時,謝低頭對身邊侍衛說了幾句話。
很快站在他身側的侍衛走過去, 竟阻止將這發狂男子扔進河中。
“我爹是兵部侍郎, 你們憑什麼抓我?”男子似乎找回了理智, 將家世搬了出來。
可是這些侍衛,卻絲毫不在意他的狂吠。
他們並未把人直接扔進水中, 竟是就近利用湖邊的一棵樹,將繩子從樹杈中穿過, 緊接著把他整個人吊起來。
男子此刻在半空中掙紮,拚命喊道:“你們想乾什麼?我姐姐是聖上寵妃麗嬪,你們快放我下來。”
沈絳回頭, 看了一眼, 依舊還站在那裡的郢王世子。
他一張銀色麵具遮住臉,雖然叫人看不清表情, 但是他整個人沉靜而淡漠,有種冰冷如刃的鋒利感。
直到他輕抬手掌, 做了個向下的手勢。
拉著繩子的侍衛們迅速鬆手,吊著的男人急速下降,整個人被浸泡到水中。
他雙手被吊著,隻能一雙腿拚命掙紮。
巨大的水花在河中濺起, 那種溺水的絕望,隔著水麵竟也能清楚感受到。
沈絳站在湖邊, 甚至覺得有水珠,被濺到了她的身上。
終於,侍衛們合力將人拉出了水麵,男人在出水後,大口大口的呼吸,眼淚鼻涕還有河水,早已分不清楚。
此刻他再沒了方才叫囂著,自己是寵妃親弟弟的囂張。
這邊的動靜,似乎把彆處的人也吸引了過來。
原本在桃林中賞花的一群姑娘,膽戰心驚的走到這邊,就瞧見這裡樹上吊著一個渾身濕透的人,各個嚇得花容失色,有些差點失聲叫出來。
謝迎風而立,卻始終一動不動,直到他手掌再次抬起。
掛在樹上的男人看見這個手勢,嚇得肝膽俱裂,哭喊道:“饒命,饒命,饒了我吧。爹,娘,姐姐,快來救我。快來救我啊。”
他一邊哭一邊喊著救命,形容極是淒楚。
站在身後的姑娘們,瞧見都尤為不忍,直到有人認出來說:“這不是兵部侍郎楊家的公子楊雷?”
“他是如何得罪世子殿下了?”有人心有戚戚的問道。
方才這幫千金小姐們,還在暗暗感歎,世子殿下這樣光風霽月的俊美男子,怎麼就這麼快與霍竹韻有了關係。
失落之心,還未徹底消失,就瞧見這一幕。
著實是被嚇了一跳。
霍竹韻眸色微沉,許久,她輕聲說:“我聽聞這位楊公子,一向行事頗為張狂輕浮,定是他衝撞了殿下。所以殿下隻是對他小懲大誡罷了。”
就在眾人以為,謝會放過楊公子時,就見他手掌再次放下。
侍衛手中的繩子鬆開,那位鬼哭狼嚎的楊公子,又開始在水中掙紮,他整個人像一條瀕死的魚,用儘最後一絲力氣也在撲騰。
那樣絕望掙紮的模樣,叫一旁悲天憫人的小姑娘們,各個看得心驚膽戰。
這位世子殿下久不在京城,眾人不知他的脾氣秉性。
本以為常年生活在佛寺之中的王世子,一心想要出家,那般不戀紅塵,定也生得一顆悲天憫人的慈悲心腸。
可此時,眾人再看向安靜站在那裡的謝,心頭惶惶。
這哪裡是神佛一樣的翩翩公子,分明是從鬼蜮中走出來的修羅,此刻他身上的沉靜淡然,分明成了冷冽的肅殺之氣。
那張銀色麵具,也叫人不敢生出絲毫輕薄之心。
若是誰敢掀開那張麵具,隻怕當場就會斬斷一隻手吧。
方才還浮想聯翩的世家貴女們,此時一個個恨不得趕緊逃離此處,偏偏來的容易,想走卻難。
誰也不敢邁出第一步,生怕惹惱這位陰晴不定的世子殿下。
終於,楊公子再次被拉上來了。
這次他隻剩下喘氣的勁,喉嚨裡嗆滿了水,如同被刀割了似得,張開嘴也發不出一絲聲音。
侍衛將他放下來,拖到岸邊,隔著離謝極遠的地方就放下。
這位楊家少爺,已如死狗般躺在地上。
很快,侍衛上前迅速開始搜他的身,很快從他懷裡掏出一個極精致的小瓶,待拿出來之後,遞到楊雷眼前。
他無力的望著小瓶,似乎想要拿回去。
但是侍衛卻迅速收回手,打開瓶子,在瓶口聞了下,這才逼問道:“方才你是不是服用過這裡麵的東西?”
楊雷已沒了撒謊的膽子,無力的點了點頭。
侍衛很快將瓶子遞給謝,回複道:“世子殿下,他方才就是服用了此藥。”
謝站在原地望著他,“佛門乃清靜之地,你在佛門之中擅用禁藥,行事瘋癲張狂,若還有下次,就不會隻是如此簡單的懲處。”
這下圍觀的小姐們,可算知道,世子殿下為何要這般對待楊雷。
隻是理解歸理解,眼看著楊雷這幅半死不活的模樣,一個個心底又覺得,這位世子殿下的手段未免太過果斷狠辣。
這些千金小姐,平日裡踩死一隻螞蟻,都心覺愧疚。
方才看著一個人被活生生淹在水裡,不免對謝產生了懼怕之心。
“殿下,此人該當如何處置?”侍衛單膝跪地問道。
謝並不欲在此停留,聲音沙啞道:“將他送回楊家廂房,若是問起,如實告知。”
“是。”侍衛應了聲之後,緩緩站起。
隨後他揮揮手,不遠處的兩名侍衛走過來,將人直接抬走。
沈絳本不打算說話,隻是在對方要離開,她想了下,還是上前說道:“多謝世子殿下。”
她微福了福身,隻是抬眸時,就見謝淡淡瞥了她一眼。
沈絳透過那一層銀色麵具,看到他露出的一雙黑眸,幽寂平靜,沒有絲毫情緒,也未掀起一絲波瀾,無悲無喜。
是跟三公子完全不一樣的眼神。
三公子的眼睛雖也清冷,卻不是這種孤寂、幽深的冷漠,他眼中如蘊著星月之輝,澄澈卻也溫暖。時常眼底裡帶著淺淺笑意,流露出不經意的溫暖柔和。
此刻,眼前藏在銀色麵具下的眼睛,看著她時,沒有絲毫情緒。
猶如她在凡間,而他在雲端。
他高高在上,俯首輕掃一眼而過,即便此刻眼睛落在她身上,隻怕也與看一塊石頭沒有區彆。
沈絳似乎徹底打消了自己心頭可笑的念頭。
一個與自己一樣,家道中落到隻能租住一個農家小院的七品推官,怎麼會是高高在上的郢王世子呢。
即便沈家未敗落時,沈絳若是遇見這位世子殿下,也是要恭敬請安。
一個王世子,又怎麼能夠忍受那樣清貧的生活。
沈絳徹底鬆了一口氣,那樣溫柔的三公子,不會是眼前之人。
謝聲音沙啞道:“他衝撞的是本世子,你隻不過是路過,並無罪責。無需多謝。”
沈絳一愣,她本想謝謝這位世子殿下出手相救。
可聽起來卻像是他把自己開脫出來,似乎在告彆旁人,這個楊雷一開始就是衝撞的他,而並非是對她的不軌。
說完,他轉身離開。
沈絳站在原地,還在發怔。
就見霍竹韻緩緩走到她麵前,望著她說道:“沈姑娘,你怎麼會此處?你不是應該與方姑娘在一起?”
這樣的質問,叫周圍安靜了一瞬。
沈絳掀起眼瞼,淡淡看著她:“我想我的事情,不需要處處與霍姑娘交代吧。”
霍竹韻沒想到她一個商戶女,說話竟這般有底氣,當即被噎的說不出話。
好在她平時交好的貴女,也有些嘴巴厲害,當即幫腔說:“沈姑娘,這話你就說的不對了,霍姑娘也是關心你呀。你怎麼能如此無禮呢。”
這樣的帽子扣下來,倒是顯得霍竹韻出師有名。
沈絳卻懶得與這些小貴女口舌之爭,她遇到剛才那個瘋子,本就是無妄之災。
此刻既然事情已經結束,她得趕緊去找方寶寧,還得再找大姐姐。
要不然等法會開始,說不準就再沒機會了。
“那就多謝霍姑娘的關心,此間事既已結束,請容我先走一步。”她微微福身,同樣轉身離開。
氣得幫霍竹韻出聲的千金小姐,氣惱道:“霍姐姐,這樣的商賈之女,絲毫沒有禮儀教養,日後還是彆與她說話了。”
霍竹韻望著離開的沈絳,眼眸微閃。
又想起謝離開時,說的那句話,為何世子殿下的聲音,與方才在涼亭時不一樣了。
他好像是刻意改變了聲音。
是在擔心嗎?擔心這裡麵有誰認出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