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書抿緊唇垂眸望著他清貴俊秀的側臉,紅了眼眶,也紅了粉頰。
表哥真的從最開始就在為她計量長遠,處處都在念著要護她周全。兩年過去,絲毫沒有改變。
“想過的,”徐靜書彎起了雙眸,“可書上說,每一顆蚌中之珠的生成,都是因有砂礫入侵,蚌疼極之下就會流淚。那些眼淚一層又一層,天長日久,才成了我們看見的珍珠。”
紅塵百態,從來就是有溫軟也有砥礪。
兩年前在萬卷樓,她在趙澈掌心寫下的那句“千磨萬擊還堅勁,吹進黃沙始餘君”,不獨是贈給他一人的鼓舞。那也是年幼無助的徐靜書心底的信念。
她性子怯軟,懼怕許多有形的傷害,卻從不畏懼無形的艱難。
“再難也不怕,我會扛過去的。你信我,好不好?”
扛過去,就會成為真正頂天立地的大人。
就能像眼前這個人一樣,哪怕內裡深藏著刺骨錐心的疼痛,也要將那些砥礪之痛化作絕美風華。
堂堂正正立於世間,明珠淺淺生暈,瑩瑩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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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放心,我都打聽好了,有幾部是會安排新近員吏在閒時進國子學旁聽的!你想,既有薪俸可領,學業也不會懈怠,還不必負擔束脩學資,這對我來說,可不就跟天上掉餡兒餅一樣麼?”
徐靜書看起來怯怯柔柔,卻是個謀定而後動的謹慎性子。在決定要早早謀職時,就已非常注意留心朝中各部的相關規製。這兩年,她與曾莉經常在散學後進藏書樓翻看書院絕不會考到的那幾部《大周律》,無非就是在反複衡量“投考國子學”與“儘早謀職”之間的利弊。
見趙澈若有所思,似被說動,徐靜書趕忙躬身打開桌上的攢盒。
攢盒總共有六塊模樣精致的瓊脂櫻桃酪。牛乳與瓊脂混合酵出的酪質感極嫩,隨著她開盒蓋的動靜輕輕晃動。
麵上有濃稠櫻桃漿繪出精致花朵,紅白兩色相互抬襯,甜酸交駁的果香與淡淡乳香撲鼻而來,早春裡最頂尖的色香味都在其間了。
徐靜書從旁取了小勺,小心舀的一勺,殷勤遞到趙澈麵前:“呐,這個櫻桃酪看起來就很好吃,表哥你試試?”
她想了想,狡黠地眯起笑眼:“若你吃了這個覺得好,那就同意我明年開春就考官謀職,好不?”
趙澈沒接她的話,隻是伸手接過她遞來的小勺,竟尋著淡淡香味將那勺櫻桃酪抿了去。
“這櫻桃漿有點酸,”趙澈滿臉難受地皺了眉,驕矜哼哼道,“不好吃,所以不同意。”
明明就想同意的,還偏要做精做怪為難人,生怕改口太快顯得不威嚴,哼。看穿一切的徐靜書唇眼俱彎,悄悄衝他搖頭晃腦,吐舌扮了個鬼臉怪相。
“那,試試這櫻桃,”既知他是故意的,徐靜書倒也不太急了,笑吟吟挑出一枚又大又紅的櫻桃果,捏著果柄又遞給他,“這顆特彆紅,保管甜。吃了就同意唄?”
她原意是想讓趙澈自己伸手接過去,可她遞過去時有點用力過猛,直接將果子抵上了他的唇——
這場麵,活像在蓋印章似的。
想到“蓋印章”,月初在書院藏書樓裡不小心旁觀到的某個場景忽地竄入徐靜書腦中,無端讓她尷尬到繃緊了雙肩。
然而更尷尬的是,趙澈或許也在發懵,竟直接就著她的手,將那果子含進口中……
還不經意地抿過了她的指尖!
徐靜書驀地瞪大水眸,將手收回來背在上後,臉上“騰”一下就躥起燎原大火。
她半晌發不出聲,愣怔片刻才回魂,驚慌抬眼飛快地看了看小徑那頭的成王府侍者。好在那名侍者仍舊保持先前那般目不斜視的姿態,並沒有往亭中偷窺的跡象。
徐靜書這才略略鬆了口氣,心口處卻像有被火燎了皮毛的兔子瘋狂亂蹦,燙得她胸腔都快燃起來了。
他知不知道方才碰到了她的……不知道……吧?哎哎哎,他臉紅了!耳朵也紅了!這是明明知道,卻假裝不知道?!羞赧的少女腦子裡全是各種亂七八糟的問題。
那邊廂,紅臉趙澈神情木然地伸出手,摸索著尋到麵前小小的空碟子,將櫻桃核吐進去。
“這顆不甜,”他詭異地頓住,喉頭滾了幾滾,才接著道,“再給你一次機會,下一顆若是甜,我就同意。”
滿腦子漿糊的徐靜書怔怔垂眼,看著他的唇開開合合。
他的薄唇被瓊脂櫻桃酪與新鮮櫻桃果接連潤澤,此刻在春陽的照耀下竟閃著無比誘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