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生氣!”徐靜書眼尾發燙,話尾音調拋得高高的,“我這是急的!你明明就心事重重,這會兒專程過來找我,肯定是有什麼話要說。我認認真真問你,你又偏要東拉西扯!到底出什麼事了?”
趙澈略垂眼眸,緊緊端詳她半晌,忽地悶笑出聲,抬手環過她的腰背,低頭與她額角相觸。
“徐靜書,這怕是你這輩子第一次這麼凶和彆人說話吧?”趙澈止不住笑意。
這兔子一定以為她已經夠凶了。殊不知他看她永遠隻會看出可愛來,連凶巴巴要拚命的模樣都能讓他滿心湧起甜漿,真是沒救。
“笑、笑什麼笑?”
他的額角抵著她,說話間的氣息儘數撲向她麵龐,宛如一掬春水,輕而易舉就將她好不容易才有一回的小小怒火苗給澆熄了。
“不許笑,”她有些不甘心地撇開透紅的臉,嘟嘟囔囔地放話,“再笑我咬你。快說,到底遇到什麼事了?”
趙澈慢慢斂好神色,定定覷著她的紅臉半晌,抿了抿唇,鄭重道:“因為我自己答應過你會等,會讓你按照自己的意願慢慢往前走……”
所以不舍得讓她在不得已的壓力下,因為妥協而與他定下此生的盟約。
可他目前的困境又實在需要她鬆口與他定下名分。
實在很為難,很棘手,很……不怎麼說得出口。
許是察覺到他內心的苦澀糾結,徐靜書垂下腦袋,將額頭搭在他肩上,哄人似地,小小聲聲道:“我也不知自己方才是怎麼回事,突然就很惱火,平常我脾氣很好,你知道的。”
“嗯,我知道。”
徐靜書緩緩站直身,雙手反剪在身後,手掌交疊將掌心貼著牆麵,垂眸望著兩人相抵的腳尖。
輕輕踢了踢他。
“那你說,到底遇著什麼事了?是需要我做什麼?我不會生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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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澈之所以說不出口,倒不是怕她聽了要發脾氣。
怕的是她一聽就要丟開他撒腿跑沒影。
“全城搜宅開始了。”他輕歎一聲,背靠牆站直了,後腦勺抵著牆麵,直視著對麵的小姑娘。
徐靜書擔憂地覷著他,輕輕點頭:“嗯,我知道。之前不是說府中已早做了自行清理?應當沒事吧?”
趙澈回她一記安撫的眼神:“沒事。我父王不擔朝職、不沾實權,又從不涉政見之爭,本就不是這次搜宅清理後院的主要攻擊目標。”
這幾年徐蟬、孟貞在明,趙澈在暗,配合無間地將趙誠銳鉗製較緊,故而他在外雖還是有些勾勾纏纏的風流傳聞,卻再沒成功抬過新人進府,府中逾數的後院人隻剩瓊夫人與雅姬。
在北軍奉聖諭在鎬京外城四門設哨卡之前,徐蟬就安排人將她倆送去欽州暫做安頓,同時命人將她們在王府內生活過的痕跡抹去,府中該封口的侍從隨護也都打點妥當。
至於趙渭、趙淙、趙蕊,如今都是懂事的年紀,他們明白將瓊夫人送走是為什麼,完全不必擔心他們在碰上搜宅官員詢問時亂說話。
唯一可能出岔子被人套話去的,就是年歲最小的小六兒趙蓁。但側妃孟貞已帶著小六兒回孟家暫住,這個隱患也被解決了。
況且,信王府若倒了,對趙澈沒半點好處。而趙絮既有意重用趙澈,信王府提前自行清理後院的舉動又等同釋放出“服軟、不站隊、不阻撓革新”的訊號,趙絮自會對信王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既清查後院的事不會遇到麻煩,那你是在為什麼事發愁?”徐靜書輕輕咬住唇角,莫名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趙澈深吸一口氣,閉上眼不敢再看她:“之前我跟你說過,兩位母親想將父王趕回欽州,以免他將來又做出什麼混賬事給府中惹來禍端。”
趙誠銳是個腦袋空空的典型紈絝,好色好賭好玩樂,這些年其實也沒少捅婁子。隻是他惹出的事通常都不算特彆大,也絕不至於影響大局,他異母兄長武德帝對他便縱容些,有時還會不動聲色替他將事情兜著。
但武德帝年歲擺在那兒,如今又明顯在將權柄逐漸往儲君趙絮手上交接,等將來趙絮真正登上金龍座後,想也知是再不會容忍趙誠銳這個皇叔任意胡作非為的。
“……你還記得之前繡瑤班那個唱青衣的女伶麼?險些被我父王抬進府的那位。”
“記得,還是個有夫之婦,為了姑父與自己夫婿和離了,”徐靜書點頭,認真看著緊閉雙目的趙澈,“那時不是說她懷孕了麼?姑父似乎還許諾讓她的孩子做王府繼任者。”
後來徐蟬與孟貞同趙誠銳一道進內城麵聖,回府後就得了趙澈為世子的結果。
“後來那女伶被母妃殿下安頓在京郊莊子上,一個多月後就自己招了,懷孕是假的。你瞧,他就是這麼個叫家裡人膽戰心驚的人。彆人隨便糊弄他一句,他就敢開口將整個信王府許諾給彆人。”
自己的父親是這麼個蠢貨,趙澈想想都心累。
女伶那件事後,徐蟬、孟貞對趙誠銳就真是心灰意冷到極點,雙雙將希望寄托在幾個孩子身上。
如今眼見趙澈、趙蕎甚至趙渭都已經開始慢慢走上自己的正道,兩個做母親的生怕將來趙誠銳還會惹出給孩子們拖後腿的禍事,便打定主意將他趕回去欽州養老,免他頂個信王殿下頭銜在京中招搖妄為。
“姑母與貞姨,怎麼同姑父談的?”徐靜書想起上次小六兒來時說過“府裡吵”,想來意思就是父王與兩位母親有爭執。
趙澈歎氣:“兩位母親翻出女伶這件事威脅他,還請動了丞相孟淵渟,以私人身份對他進行勸說,分析利弊,最終要求他自己去向皇伯父請聖諭,仿前朝古例,提前將爵位‘禪讓’給我。”
必須說,這是個很驚世駭俗的提議。“王父尚在而世子襲爵”之事,翻開幾千年朝史,總共都隻有三個古遠先例。
但為了全家的長遠計,這大概是最穩妥的辦法了。
畢竟隻要趙誠銳還是信王殿下一天,他就總有可能亂來,誰也說不準他將來到底還會做什麼。
“他不會同意吧?”徐靜書咽了咽口水,心中頗受衝擊。
“他同意了,”趙澈喉頭滾了滾,緊閉的雙眼睫毛顫得厲害,“但他有兩個要求。”
“什麼要求?”
“一是信王府府庫由他全部搬去欽州。”
這個要求趙澈半點不覺為難。徐蟬、孟貞也根本不在乎,一口就同意了。
“二是,他要我……先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