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顏清楚地看見他眯了下眼,不像是脫了眼鏡的自然反應,倒像是在不開心什麼東西。
看他情緒沉了下來,她補充道:“我當然沒問題,會配合你。等我拿回股份、等你穩住公司,我們就不用這麼裝模作樣過日子了。一彆兩寬,各生歡喜。”
畢竟以梁太太的身份,很多事上助力更大。
池顏自覺說了一番完滿的話,靜等他的回音。
她一不說話,室內仿佛陷入了無限沉寂。
梁硯成看起來不太想說話,陳律是不敢說話。
池顏隻能追問:“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
木頭終於開了金口,語氣生冷:“這期間少去酒吧。真要去,我會去接你。”
他抿了下嘴唇:“避免負麵新聞。”
池顏本來聽到他要限製自己挺不高興,一說後話,又覺得情有可原。想著短暫修身養性也不是不能接受,點了下頭:“那我也加一條。”
梁硯成:“你說。”
“為了避免後續分割不清,我們不能有孩子。”
梁硯成:“……”
“哦對,還有我之前就提過的。婚姻存續期間,我拿回的股份不屬於共同財產。”
梁硯成:“…………”
見梁硯成沒明顯反對,池顏立馬給律師遞眼神:“寫呀,陳律。”
陳律師從旁聽了這麼多豪門秘辛,腦門沁了一層冷汗。當下隻敢偷偷瞄小硯總,看他開不開金口,這些到底能不能寫進協議。
磨人的沉寂持續了幾十秒。
陳律師都覺得自己要交代在這了,忽然看到男人麵無表情地重新戴回眼睛,像是耐心告罄般利落起身。
隨後用淡漠的嗓音與他說,“寫。”
陳律再抬頭時,看到的是小硯總夫人不怕死地朝顯然情緒不佳的男人伸出了手:“啊,合作愉快。”
***
池顏確實沒發現他又不高興了。
梁硯成的情緒就像正式入夏前的黃梅季,沉著的悶著的,怎麼也撥不開雲霧。
彆問,問就是心情不好。
久而久之,池顏就懶得揣測了。
不過她還是因為大池無法與梁氏達成並購,終於讓繃緊的神經放鬆片刻。周末如期赴閨蜜的約去看音樂劇。
她預約的位置在二樓包廂,視野好,私密性強,又不怕說話擾到其他觀眾。
池顏和這兩個從小一次長大的閨蜜無話不談。
隻不過婚後她的話題大多在吐槽自己老公,次數多了,就變成三人湊在一起管他對錯同仇敵愾。
以至於池顏說梁硯成願意幫她拿回股份,阻止梁氏和大池並購時,另外兩人覺得不可置信。
來的路上,她已經把最近的事七拚八湊在群裡說的差不多了。
比起她的理所應當,江瑞枝顯得格外疑惑:“但梁硯成為什麼選擇幫你?就算資產清算,也是梁氏所持股份占更多,並購後還是把持決策權。”
裴芷同意她的說法:“本來他手裡的蛋糕是十二寸的,並購以後是十六寸。即便有一部分他嘗不到,但權力是變大了。他突然變好心了?”
立下協議前,池顏隻顧著趕緊讓律師白紙黑字寫下來,沒想那麼多。
後來確實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但她很快用自己的理論為其找到了動機。
很簡單,以己度人。
對她來說,立下協議之後,萬一發生並購她就能分到屬於梁硯成一半的股份,比起她在大池所持股份來說,顯然這部分更豐厚,更讓人垂涎。
換了旁人或許直接躺平,甚至有一絲絲偷摸期待——並購……好像也不錯。
但池顏認真分析後得出結論,她竟然絲毫不動心。從始至終隻想拿回本該屬於自己的。
她對自己東西有一種獨特的占有欲。
本該是她的,她勢必不讓。也不願意與他人分割,就要全權獨享。
池顏不知道梁硯成是不是也這麼想,隱約覺得他雖然表達欲低,但骨子裡是個與她同樣占有欲很強的人。
讓他把梁氏與大池攪和在一個蛋糕盤裡不分你我,即便旁人覺得他手裡的東西變得更多了,但他本人,大概會膈應死。
於是放在兩閨蜜眼裡,池顏此時的表情像是有些小小的得意,像開了屏翹著尾巴到處炫耀的小孔雀。
池顏:“這點啊,我覺得狗東西和我挺像的。我能理解。”
江瑞枝縮了縮脖子:“你覺不覺得你現在誇你老公的樣子特彆迷妹?我們diss三人組房子終於塌了嗎?”
“我有嗎。”
池顏抿了口茶,瞬間恢複平時吐槽時的高貴冷豔。
“我看錯了吧。”江瑞枝以手遮眼,忽然問道:“話說回來,你大周末的怎麼不在家當好太太了?音樂劇有什麼好看的,不如回家看老公。”
“出國了,不在陵城。”池顏莞爾,“這是我短暫的快樂時光。”
此時江瑞枝的表情可以用幾個字概括:真的嗎,我不信。
進場前,幾人的手機都調成了靜音模式。
池顏的剛好擺在貴妃椅側邊茶幾上,沒顧得上吐槽江瑞枝的表情,手機倏地閃了起來。
來自翁永昌。
翁伯伯幾乎沒有主動給她打過電話,池顏下意識覺得有急事,絲毫沒耽擱。
走廊裡鋪著厚重的長絨地毯,很是安靜。
她一接通就聽到了翁伯伯略顯急促的聲音。
“小顏,有個事我跟你先通下氣。今天收到公司的臨時通知,說明天,也就是周一一早全體股東必須出席會議。”
池顏疑惑:“股東會?”
“不像是普通的股東會,我找人探了探口風。”那頭聲音壓得更低了,“這次股東會還有個你猜不到的人出席。”
“誰?”
翁永昌答道:“梁老董。”
“梁硯成爺爺?”池顏忽然就迷惑了,大池的股東會關梁老爺子什麼事。
“還有一個事。”翁永昌頓了一下,確保池顏已經消化完之前的信息,“這次股東會召開得比較急,有幾個股東在外地回不來。通知說屆時不在場人員參與視頻會議。”
“……”
她沉默幾秒,問:“有沒有說開會內容?”
翁永昌搖頭:“這也是奇怪的一點。突然召開股東會這麼大動靜,卻沒說開會要做什麼決議。我覺得有蹊蹺,想著問問你知不知道梁老董的事。”
話說到這裡,池顏大概知道了。
這事已然不能用荒唐兩字來概述,如果與她猜想一致,那簡直是聞所未聞。
如果梁硯成所說屬實,那兩家並購其實是卡在了他這裡。
而梁老爺子和池文征是一心想促成這事的人。
池文征的目的暫且不論,隻說梁老爺子,一是為了讓梁氏集團徹底在陵城站住腳,二是他自覺梁氏占優勢,並購後仍能把控主要權力,何樂而不為。
就這麼巧,偏偏挑唯一反對人梁硯成不在陵城,急急忙忙就要召開股東會,屆時還會邀請梁老爺子出席坐鎮。
他往那兒一坐,就算不置一言,會給大池眾股東一種梁氏已經認同並購的錯覺。
這不是大魚吃小魚,而是強強聯合。
並購成功,說不準股東手裡的股價都會翻番。利益麵前很少有人站得住腳。
到時候大池股東會一開,決議一通過,先給公眾透出點消息,等梁硯成回來就是趕鴨子上架。你若是堅持不願意,那在公眾眼裡就是兩家不和,並購失敗。
影響迄今為止所有的合作不說,連自家股價都會受到重創。
梁霄之所以堂而皇之坐鎮,更是吃準梁硯成回來必須點頭,會在利益麵前做出更明智的選擇。
池顏簡單向翁永昌透了個底,問:“不知道您對兩家並購有什麼看法,但我是不願意的。”
翁永昌幾乎沒作猶豫:“大池就是大池。”
兩人統一戰線,但翁永昌即便拉攏以前的老股東,能爭取到的決策權不超過15%,很難對大局產生影響。
池顏默了一會兒,妥協:“我去找阿硯。”
她掛斷後迅速給梁硯成撥了電話,連續幾通都沒能接通。
此事已經火燒眉毛,池顏在長廊裡來回踱了兩圈,給他留言:【爺爺要去大池開股東會,看到速回】
她發完信息靠牆長長吐了口氣。
這一晚輾轉反側,一宿無眠。
池顏數次拿出手機看有沒有新消息,都沒有收獲。界麵安靜停留在她說速回的那條消息上。
到天明時分,她得出了最新結論——男人靠得住,母豬能上樹。
周一早上九點半的股東會。
池顏好好化了個妝遮去一夜疲憊。她本就長相明豔,唇紅齒白,特意挑了件老派又講究的黑風衣披在肩上,氣場猶如冬日凜風。
如果說找梁硯成說理那天像背著刀去尋仇,那今天簡直像背著雙刀去滅門的。
這次去大池,她是做好了實在不行撕破臉也要阻止股東會的打算。
或許是臨時股東會的原因,公司眾人一早就進入了工作狀態,行色匆匆。
池顏沒多逗留,直接坐專梯抵達樓上會議室。
從還未完全閉闔的百葉窗往裡看,長條形會議桌前已經滿座,黑壓壓一片。
此時秘書正在輪序分發手頭的文件,於是肉眼可見眾人的表情像海浪推線般接二連三顯露出驚愕。
台上麥克風裡,池文征的聲音時不時穿透玻璃回蕩在走廊。
像與之配合似的,每句話間隙,梁老爺子端坐一旁不厭其煩地微微頷首以示同意。
池顏深深吸了口氣,攏平衣襟:池顏,你可以的。
3——
2——
還沒倒數至數字1,電梯方向忽然響起一陣急促卻沉穩的腳步聲。
池顏下意識往後看。
兩秒過後,她以為自己看錯了,擰著眉又看了一會兒。
這一看看得她思緒紊亂,直到男人路過身側,她聞到他衣襟上熟悉的味道。
那股淡得幾乎捕捉不到的檀香仿佛化為有形的手輕輕搭在她肩上。她對上他眉間倦意,有一瞬語塞。
當下不是敘述前情的時機,擦肩而過的瞬間,池顏又覺得好像什麼都不用說。
她眨了眨眼,忽然就踏實了。
幾秒後,她聽到裡邊啪一聲,有什麼被甩在了桌案上。
隨後整個會議室經曆了長達半分鐘的靜默。
梁老爺子剛從嗓子眼冒出了個“你”,就被男人冷淡的嗓音全數打斷。
梁硯成:“我看,誰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