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紅毛狐狸頂著一片大葉子,從水麵上浮出腦袋,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她的皮毛**的,從上遊被衝到了下遊。下遊水勢漸趨平緩,她伸出爪子,“嘩啦”“嘩啦”刨了兩下水,自己向前遊去,邊遊邊向兩邊看,兩岸不見人煙,好不荒涼。
可恨!她從孫府出來前,隻吃了一頓飯,漂了整整一天,現在餓得連罵人都罵不動了……蘇奈遊水的動作停了停,鬱悶地順水漂流。
咦?前麵的月光下,好些有個細細窄窄的影子,在河對岸慢慢地移動。
對了,那個神仙把她打下水之前,說什麼來著?
狐狸耳朵抖了抖,好像是什麼有路,什麼船……大概意思就是,山上有路,河裡有船。是眼前那個不?
對岸隱有一隻烏篷船的影,有個撐篙人立在甲板上。不過離得太遠,她伸長脖子也看不大真切。
蘇奈翹首時,一股很香的食物的味道鑽進鼻子,蘇奈一陣猛嗅,身子已經順著水流拐過彎,聽到由遠及近的嘈雜人聲。隻見河岸的空地上,亮亮的一片。
慢慢地靠近,才看清那亮光是一堆一堆的篝火。火邊圍坐著不少穿鎧甲的男人,喝酒談笑。背後一個一個的營帳,門口懸著劈啪燃燒的火把。
蘇奈一眼便看見了穿在架子上,烤得流油的雞。
這裡好像是個紮營地。發亮的篝火倒映在紅毛狐狸的眼睛裡。一群群晃動的男人,仿佛化作了透明的黑影,叫她看到一顆顆鮮紅跳躍的男人心。
蘇奈咬住牙,轉了半天,才將發綠的目光轉到遠方冷月裡的船影上。那船又遠,又冷清,也不知道遊多久才能靠近。
哼,那個爛從神還說不是報複!
將她打下橋,害她喝了一肚子的河水,又冷又餓,分明近處有個營地,卻說什麼有船,哪條河裡沒有船?萬一那船不是給她坐的,再被坑怎麼辦……
她才不上當呢!
蘇奈警惕地左右看看,扒住岸邊,拖著身子躥上了岸。
紅毛狐狸抖掉毛上的水,躡手躡腳地從草葉下麵鑽了出來。篝火發出明亮的光,兩個健壯的男人背對著她說話,兩肩和前後襟的銀甲閃亮,地上放著掛紅纓的氈帽。
不一會兒,兩人相攜起身打酒,隻留火上的烤雞。其他的帳篷離得遠,人人都隻顧吃酒,紅毛狐狸瞅準時機,像箭一般飛躥出去,想一爪將那架子上的雞撕下來……
馬上就要靠近,腳下“哢嚓”踩斷了什麼,蘇奈一驚,一陣掙紮,還是掉了下去。
該死的凡人狡猾,竟在此處還布設陷阱……
“有東西掉進去了!”腳步聲和嘈雜聲迅速靠近。
蘇奈砸在土坑裡,啃了一嘴土,剛呸兩下,又叫人抓著尾巴倒提起來,身旁已經圍攏了許多人,七嘴八舌道:“什麼呀?”
“是個騷狐狸!”
有人忍不住伸手去摸那鏽紅的皮毛:“好大的一隻狐狸。”
蘇奈懸在空中,一爪撓向伸來的手,那人立馬齜牙咧嘴縮回手去:“這畜生甚野,小心被它抓!”
蘇奈被人捉住,倒也不慌不忙。她可斷金碎玉的狐狸爪,拍死幾個凡人不成問題,就是有點鬱悶:
這些人人多勢眾,若是見她傷人,嚇得像孫府的幫工那般拿著棍棒出來攆狐妖,她可得吃大虧。
不如暫時先裝成普通的狐狸,等他們放鬆警惕,再悄悄脫身。說不定,還能順便采補幾個男人,也不算全無收獲……
蘇奈揣起爪子,安心倒懸著,忽然瞥見這些人穿戴額護心甲中間的圓圈裡,都印著一片一模一樣的金葉子。
咦?她昂起腦袋看了看那葉子形狀。
二姊姊好像說過,鎧甲上有葉子的,都是官爺,還是京都來的官爺。
就是這夥人,在她當蘇姨娘的時候,在錢唐家家戶戶地搜查,不知道在找什麼,還闖進孫家的絲綢鋪子,嚇跑了正在試衣裳的女眷,搞得孫員外的生意一落千丈,差點關門。
那幾天,姨娘們怨聲載道,二姊姊整天罵人,罵得她耳朵都起繭子了。
蘇奈對這些痞裡痞氣的官兵頓生怨氣,隻想一爪子將他們拍暈,何況他們此時還在圍著她嬉鬨,十分煩人。
一個人指著她道:“孫達,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捉宋大人的同族。我們這就進帳稟告了宋大人,看不夷平了你的九族!”
其他幾人哈哈哈地笑開,卻沒人真有動作,眉眼間都閃過輕蔑的神色。
提著蘇奈尾巴的孫達陰陽怪氣道:“宋大人金尊玉貴,乃是天狐下凡,咱們不好得罪,這個野狐狸還收拾不了麼?”
手上一翻,抓過蘇奈看看,“剝了皮子,做個狐毛襖子,老子天天穿給姓宋的看。”
說罷,他拎著齜牙的蘇奈走到營帳篷前,抽下紅腰帶,將紅毛狐狸捆了個結實。
孫達身體健壯,滿臉髯須,見那比犬略小些的動物,竟然不掙紮,奉上雙爪給他捆,一副鬱悶的樣子,一雙眼仁慵懶勾人,便勾著狐狸毛茸茸的下巴頦,還想逗一逗。
誰知那狐狸眼裡頓生綠光,毛發聳立如野獸,一口差點咬斷他的手指,孫達跳起,將狐狸扔在草垛上,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這麼一折騰的功夫,架子上的雞也烤得流出油來。幾個官兵大喇喇坐在篝火前,分食雞肉。
有人撓了撓手臂,“廣杭,惠州,錢唐,咱們順著這條河都找尋了個把月了,一點影子也沒尋到。也不知道宋大人還在磨蹭個什麼勁兒!錢唐潮熱得真受不了,我這身上直起疹子。”
孫達扭開酒囊,仰頭灌了一大口,嘿嘿一笑:“我看,宋大人的如意算盤要落空。找來找去,殿下說不定早就已經……畢竟,他這裡又不好使……”他指了指腦袋,“沒有宮人伺候,跑到外邊自生自滅,能活得了一個月麼?”
幾個人一陣唏噓。
一個年長一些的消瘦男人道:“我看未必。宋大人非我族類,還是有些本事的,他堅持往這個地方掘地三尺,想必能感知到龍脈就在此地,還未斷絕。”
“彆忘了,寢殿裡挖得那麼長的地道,咱們可都看見了。是有人早有預謀帶著殿下走的,此人能未雨綢繆,不好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