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眨了眨眼,漂亮纖長的睫毛如鴿子翅膀下最細絨的幼羽,他對於希夷的定論沒有任何要反駁的意思,隻是靜靜地聽著對方指責他。
“你不覺得我好看嗎?就算不知道什麼是好看——好吧,就是我這樣的,我這樣的是最好看的,底下那些,嘔——”
希夷絲毫不因為對方是個孩子就放過他,他的語氣理直氣壯到好像不誇自己是美人就是對方有問題:“如果你想誇我,你可以去讀一讀《晉語》,在《容止篇》裡,每一句話都可以用來誇我。”
他好心地為對方指出了學習渠道,聲音平穩還帶點兒輕快的傲慢,懷裡的孩子依舊沉默著一言不發,卻悄悄地將《晉語》和《容止篇》這兩個詞語記在了心裡。
一具鬼屍將手指纏上了希夷飄拂的衣擺,玄衣的鬼王抬腳將他踢開,抱緊了懷裡的孩子,猛然騰空,從水麵一躍而出。
一離開水麵,他身上壓著的重如昆侖山脈的重量就驟然消失,幾乎是淩空躍起了數十丈,緊隨其後的鬼屍卻沒有這樣的能力,隻能向著希夷不甘地伸著手,掛滿腐肉蛆蟲的手指像是林立的嶙峋枝條,在忘川上織出了數不儘的網。
希夷一脫離忘川,就縱身飛出了數十裡,停在一處丘陵上,他一停下,周身鬼氣彌漫,腳下立時便有指甲蓋大小的紅色花朵翻卷開花瓣,星星一樣瞬息鋪展開去,在貧瘠的荒漠上點開絨絨的花毯。
就像是這些小花兒一直等待在這裡,等著這個人經過,然後為他的停留開出一生一次的花來。
希夷注意到了孩子的眼神停留處,相當隨意坦然地席地而坐,掏出一大堆瓶瓶罐罐,往小孩兒嘴裡塞了不少丹藥,他身上的傷口迅速愈合,血流止住,但是被忘川水侵蝕過的傷痕依舊可怖地攀附在他幼小的身軀上,沒有被丹藥消去。
希夷見此,微微蹙了眉,很快就若無其事地恢複了無所謂的模樣,指著這些花說:“鬼蜮特產不死花,總是跟著我,啊……我也知道我好看,但是走到哪哪就開花……我可是很想低調做鬼的。”
孩子認真看著他,眉眼平和寧靜,甚至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明白這些話。
希夷凝神看去,驚訝地發現這孩子的瞳孔竟然不是方才以為的稍淺的灰黑色,在鬼蜮微弱的光線中,他的瞳孔裡有著金砂一樣細膩的薄金,這種綺麗的色彩比星辰還要璀璨華貴,但隻在某些特定的角度下才會顯現。
希夷看著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骨骼,摸到一半就停了手。
這孩子身體瘦弱仿佛隻有四五歲的模樣,但是摸骨卻告訴希夷他已經八歲了。
這差的也未免太多。
“你的父母呢?”希夷盤腿坐在孩子麵前,歪著頭看他,“你的名字?”
那雙在特定角度猶如容納著金色流砂的眼眸隻是安靜地看著希夷,長長的睫毛垂著,他乖巧的像是一隻離開了母鹿而憑借本能依靠他人的小鹿。
“你從剛才開始就一句話都沒有說。”希夷慢吞吞地伸手去觸碰他的喉嚨,嘴裡漫無目的地猜測著,“天啞?不知道說什麼?還是沒人教過你怎麼說話?”
一直乖的任由希夷擺弄的孩子這回有了反應,他抬起有著長長睫毛的漂亮眼睛,微微肥潤的臉蛋鼓起來一點兒,而後稍稍往後退了一步,恰巧避開了希夷的手。
玄衣鬼王挑起一邊眉毛,表情是顯而易見的不高興。
——他大概從來沒有被人拒絕過,所以連一個孩子的躲避都讓他不能接受。
這是一直活在驕縱愛意裡的人才會擁有的傲慢底氣。
孩子微微搖了搖頭,抬起手,布滿傷疤的幼細手指在空中比劃了兩下,而後悵然若失似的停下了動作,眼神裡第一次出現了茫然。
希夷明白了。
在修真界,便是連樣貌醜陋的人都少見,隨著修為深進,體內雜質汙垢排出,容貌總會有略微提升,那些手腳殘缺的人,除非是被刻意下了阻礙,便是失去了原來的肢體,也能通過一些手段重塑身軀。
而聾啞之類的殘缺,可以說是最好治療的了。
可這個孩子卻依舊不能發聲。
希夷感覺有些匪夷所思。
他方才給這孩子喂下的丹藥都是治療身體的靈藥,治一個天生啞疾絕無問題,為什麼會這樣?
他說不出哪裡有問題,隻是無奈地想,這樣的話或許得先將孩子帶在身邊一段時間了,還要想辦法讓佛子的化身接手這孩子,畢竟讓人主養鬼王已經是極限了,總不能讓鬼王養一個佛子,這是什麼恐怖笑話!
玄衣鬼王沉默了半晌,不知在想什麼,而後撇了撇嘴,慵懶美豔地笑起來:“好吧,小啞巴,我還沒有遇到過不誇我美貌的人,就算你不會說話也不行。跟我走吧,在你會說話之前,你得一直跟著我。”
他四處看了看,隨手撅了一把豔紅的不死花,將它們集合成一小束,往孩子麵前一舉:“呐,見麵禮。”
紅色的花朵攏成一團,靈秀玉雪的小孩兒凝視著這束小花,半晌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握住了它。
成年人握著隻有一小圈的花,在孩子手裡就占據了一整隻手,他握著它們,好像握住了一把小小的星星,愛惜地望著它們,半晌抬起頭,對著希夷,抿起嘴露出了一個神佛一樣清澈乾淨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四崽崽出場啦!他是所有崽崽裡最乖巧的,目前……是個小啞巴。
鬼王的思路:你居然不誇我好看?那你審美肯定有問題。什麼?不會說話?不行,你必須誇我好看,不會說話不是你不誇我的理由!
結論:我要把你治好。
就……有點一根筋,也傻乎乎的。
這倆湊一起,應該是個治愈番的配置吧……我覺得。
但是到底治不治愈……就仁者見仁了吧……【我突然有個好主意!興奮.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