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華(八)(2 / 2)

天道無所畏懼 大葉子酒 9281 字 10個月前

無糾兩邊看看,端起碗將蛋分了一半到燕多糖碗裡,笑嘻嘻地對梵行說:“謝啦先生!”

這一聲先生他倒是喊得真誠極了。

一個雞蛋換一句先生,也不知道是誰吃虧。

燕多糖看著碗裡多出來的半個蒸蛋,愣了愣,反應很快地將蛋撥回了燕無糾的碗:“行啦,我不愛吃這個帶水兒的蛋,你替我吃了吧。”

燕無糾瞅了她一眼,沒有拆穿這個顯而易見的謊言,悶頭扒起了飯。

梵行在城中沒有固定居所,原本是應當走幾裡山路去城外的梵音寺歇腳的,但是教了個街頭百事通的小學生後,燕無糾就在附近給他尋摸了一處破廟容身。

梵行對於吃住都沒有什麼要求,自己挽著袖子認認真真把破廟打掃了一番,收拾了破門和腐爛的瓦片,將佛像擦了幾遍,這小小的破廟看上去勉強能住人了,他就抱了些稻草來,在避風的地方鋪了個簡陋的床。

夜色漸深,破廟旁邊有一條窄窄的溪流,不寬,倒是非常深,一個成年男人站在裡麵都看不見頭,梵行去那條溪邊上舀了水準備回去擦廟門,他不用睡覺,晚上不是打坐念經就是清理破廟,修真之人眼力好,他甚至不用點蠟燭都能看見暗沉夜色中的東西。

——也能聽見微風拂過草葉的沙沙聲響,和夾雜在其中幾不可聞的腳步聲。

微弱的月光下,荒蕪破廟旁,潺潺溪流邊,蹲在水邊的僧人一無所覺地伸手舀水打濕手中抹布,一道纖瘦身影在荒草中慢慢靠近,如同無根的幽靈一般,無聲無息地走到僧人身後,慢慢地伸出了一雙手——

“燕夫人,您也睡不著嗎?”

白衣的僧人忽然起身,誰也沒看清他是怎麼動作的,一隻手隔著衣袖牢牢扣住了來人的手腕。

遮住月光的雲被吹開,清透月色灑下來,照出蓮花神佛般的男人,和麵目疲倦枯瘦的女人。

“……不要帶走啾啾……”

她神情異常,好似在夢遊癡行一般,被梵行抓住了也沒有一點緊張之色,反而急促地呼吸了兩下,身子一軟就要跪下來,向麵前的男人哀求:“不要帶走啾啾……我找不到啾啾了……”

她語無倫次地哀鳴著,睜得大大的眼睛裡都是迷亂混沌的色彩:“好大的雨啊……啾啾看不見我會哭的……娘,求求你,彆帶走他……啾啾在哭啊……”

梵行:……

娘?????

他之前被窈春抓著喊了一次娘,這次又被燕母抓著喊了娘,怎麼回事,他這張臉,很有母性的慈愛光輝嗎?

梵行彎下腰去扶燕母,不遠處又傳來了裙擺掃過草葉的聲響。

“娘!”這次出現的是燕多糖,梵行的眉尖輕輕挑起來一點兒,隨即又平和地落了下去。

“娘!你怎麼又出來了?”燕多糖迅速接手扶起燕母,農家的女孩兒力氣大,扶起一個骨瘦如柴的燕母也不顯得吃力,燕母迷迷瞪瞪地靠著女兒,眼神還是虛虛地盯著某處,嘴裡喃喃念叨著零落的詞語。

“我晚上起來就見娘不在床上,出來找了找……”燕多糖朝梵行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她有時候會這樣夜遊……”

梵行點點頭表示明白了:“夜路難行,貧僧送二位回去。”

燕多糖順從地垂下了眼睛,攙扶著燕母一步一步朝那座簡陋破敗的小房子走去。

破廟和燕家不遠,三人走了一刻鐘不到便到了,燕多糖將燕母扶上床,屋內沒有燭火,暗的用力睜大眼睛才能看清一點東西的輪廓,梵行倒是沒有這種困擾,他往裡掃了一眼,就看見簾子內還有一張木板床,上麵的小孩兒睡得沉沉的,呼吸平靜地起伏,燕多糖的動靜一點都沒有驚動他。

燕多糖將燕母安置好了,撩起額角寒濕的鬢發,走出來站在梵行麵前,僧人浩瀚寧靜的目光像是無處不在的雲霧將她籠罩在內,燕多糖幾乎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能保持聲音不發抖:“梵行師父……夜色也深了,不如在家裡住一晚吧,家裡簡陋,外間倒是還能撐一張床出來……”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神低垂,視線落在梵行袖口上,聲音低微。

出乎意料地,梵行沒有怎麼猶豫便答應了,他製止了燕多糖要替他整理床鋪的舉動,讓她進裡間睡覺,自己在門口撿了個地方便坐下了。

穿著白色緇衣的僧人安安靜靜地趺坐在清貧屋舍門口,他身上雪白的衣服垂落下來,蹭在臟汙的地麵,修長的指節間纏著紫檀木深沉近黑的珠子,清秀的臉龐上仿佛帶著永恒的微笑,一雙眼眸閉闔著,睫毛在眼下打出一點陰影,比蓮台上的佛像還要慈悲溫柔。

——燕無糾那樣的性子,生活在這個地方,身邊又是需要他照顧的母親和姐姐,他像是一隻毛發聳立的小獸,無時無刻不保持著最高的警惕,居然能在燕多糖那樣的動靜中都睡得安安穩穩?

——而燕母夜遊不知去向,燕多糖居然沒有叫醒燕無糾一起尋找,隻身一人就跑出了門?

梵行數著佛珠的手停下來了,他似乎陷入了沉睡。

不知過了多久,連蟬鳴都無跡可尋,天地萬物皆進入了好夢安眠,一道微弱的寒光在黑暗中隱隱一閃,衝著梵行的心口捅去!

“叮——”

清脆的碰撞聲在靜謐夜色裡撞出比想象中更大的聲響,梵行平靜地睜開眼睛,他手中的佛珠抵住了一枚尖銳的數寸長縫衣針,順著縫衣針向上看去,就看見了少女慌亂恐懼的眼眸。

“……女施主,深夜不眠,是為何故?”

梵行像是全然沒有看見那枚殺意畢露的銀針,也無視了方才拙劣狠辣的殺招,語氣平穩一如在詢問她是否失眠。

燕多糖見自己手中的針被擋住就知道自己殺不了這個人了,趁著他入睡時尚且殺不了他,他都醒了自己更不是對手了。

燕多糖手指一鬆,那枚銀針叮下擦著佛珠落入泥土裡,那點尖銳的銀光消失不見。

“我……我隻是……”她臉色煞白,自己也知道沒什麼好辯解的,渾身顫抖著後退了一步,“你為什麼要來我家,讓我們平平凡凡地過一輩子不好嗎……娘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那件事了,你偏偏要刨根問底……我們搬出來,躲得遠遠的,啾啾什麼都不知道,你放過我們,不行嗎?”

梵行看著身體抖如秋葉的女孩,神情茫然:“……抱歉,您在說什麼?”

燕多糖抬起臉,被眼淚浸紅了的眼睛裡都是顫抖的恨意:“我在說什麼你不明白嗎?你今天白天和娘說了什麼?她隻有在想起那件事的時候才會心神不定到夜遊,你、你不就是來找你們燕家的小公子的麼?”

“用我弟弟、奶奶兩條命換下來的燕家小公子,你今天說了這麼多燕家的事,不就是來找他的嗎?”

燕多糖聲音抖得不像話,幽暗的室內,一張屬於小孩兒的蒼白的臉出現在布簾後,瞳仁冷冷的、亮亮的,望著這裡。

作者有話要說:梵行:阿彌陀佛,今天又是喜當娘的一天呢【慈祥微笑.jpg】

我看到評論區說燕母會不會毒死佛子,這樣就沒人知道啾啾的身世了,實不相瞞,我本來的確打算這麼寫的,就是在飯菜裡下毒,但是!有一條評論異軍突起打醒了我——“他們這麼窮,哪來的錢買藥啊”……

我:……我靠好有道理!!!!!

於是你們就看到了今天的內容……沒有錢買藥,針還是有的【不愧是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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