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無糾快窒息了,一張臉漲的通紅:“呸呸呸童言無忌大風刮去!你才不敢一個人睡!我、我經常一個人睡的!我還能走夜路!你這是汙蔑!誹謗!我要抗議!”
他語無倫次地喊了一大串,把嘴巴一閉,很有骨氣地跑了。
……所以說,還是不敢一個人睡覺嘛。
怪不得昨晚他會半夜起來聽見燕多糖的話。
敢情是小孩子一夢起來見不到大人給嚇清醒了。
梵行不緊不慢地踩著自己的步調回了破廟,一進門就注意到牆角那堆稻草鋪子上睡了個不肯吭聲的小孩兒。
板正一條宛如屍體,一動不動緊閉雙眼。
小九爺,你都被叫九爺了,是個成熟男人了,不能在這個和尚麵前認慫,硬氣起來!讓他見識一下什麼是男人的抗議!
燕無糾麵朝牆壁躺著,身子直挺挺硬邦邦地扳得像條尺子——對,硬氣的男人就該這樣做,不跟他說話!不看他!
麵對“男人的抗議”,梵行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吹滅了昏黃的燭火,在燕無糾身旁合衣躺下。
好在兩人都身材清瘦,燕無糾又是個小孩不占什麼地方,睡下之後竟然還稍有餘裕,燕無糾“抗議”了沒多久,就迷迷糊糊地困了,破廟夜裡漏風,他越睡越冷,不由自主地就往身邊的熱源湊過去。
梵行睜開眼睛低下頭瞅了一眼試圖擠進他咯吱窩的小孩,對方閉著眼睛,張著嘴巴呼吸,有點傻乎乎的。
有點冷……在半夢半醒之間,燕無糾這麼想著,我就靠近一點,一點點……
——畢竟成熟的男人就該能屈能伸!
給自己找到合適的理由後,燕無糾滿意地沉沉睡去,睡得四仰八叉的,其間數次試圖把一條腿架到梵行腿上,被梵行溫柔而無情地鎮壓了。
第二天醒來,梵行已經不在床上,燕無糾抓了抓頭發,打了個哈欠,伸著懶腰走出破廟,就見到梵行正在和燕家母女說話。
她們肩上都背著個包袱,換了身耐磨的深色衣服,頭發用布巾嚴嚴實實裹住,不漏出一絲頭發,是要出門遠行的打扮。
燕無糾的哈欠打到一半就卡住了。
正和梵行告彆的燕母微微一側頭就看見了走出來的燕無糾,臉上泛起了真心實意的溫柔笑容:“啾啾,來。”
她朝燕無糾招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娘昨晚做了些糊塗事,睡醒了才回過神來,你從小就知事,心裡有一套章程,昨天看你心神不寧,我就知道留你不住,娘在這兒就是拖累,今天就帶著你姐姐走了。”
燕無糾惶然睜大了眼睛:“娘?”
燕母還想說很多話,可是有那麼一瞬間,她什麼都說不出來,最後隻能歎口氣:“你是要做大事的,梵行師父是好人,他願意做你的先生,你就好好跟著他學。”
她慢慢說:“日後尋到了定居之地,娘會給你來信,你……”
這個失去了一個兒子的女人望著另一個兒子,說出了一個母親最樸實的願望:“……你好好吃飯睡覺,長得高高的。你爹娘都長得好看,你以後也一定好看。”
一邊的燕多糖眼裡含著淚,將手中一隻小布包遞過來,燕無糾茫然地接過,布包雖小,入手卻沉甸甸的。
燕母說:“……這就是你名字的由來,前朝末太子在你出生時賜予你的賀禮,名棋無糾,聽說另一副和它起名的棋,被賜給了當時還是定南公的當今。”
她臉上閃過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大概是在恐懼命運的力量,同一個人賜予的兩副棋,竟然冥冥之中有了這樣摻雜著血海深仇的糾葛。
燕母朝著梵行合攏雙手虔誠行禮,輕聲細語:“請大師護佑我兒無糾,平安順遂,健康長大。”
梵行躬身回禮:“阿彌陀佛,女施主請寬心。”
燕母點點頭,最後又仔仔細細看了燕無糾一遍,似乎要將這個小孩子深深刻印進心裡,然後她拍拍忍不住抽噎的燕多糖的手背,平心靜氣地說:“糖糖,走吧。”
這對母女相互攙扶著慢慢離開了破廟,燕無糾站在原地拎著小布包愣了許久,猛然跳起來,追了過去:“娘!等一下!”
燕多糖聽到弟弟的聲音時立刻就停了下來,滿懷期待地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燕無糾跑到她們麵前,喘了兩口氣,忽然開始解褲腰帶,把燕多糖驚得下意識就要去拍他腦瓜子:“你乾什麼!”
被拍了一下的燕無糾吃痛,手一鬆,一團東西從褲腰處掉到了褲管裡。
這回要解褲管了。
燕無糾怨念地看了眼燕多糖:“你怎麼還是這麼冒冒失失的!以後出去小心被欺負!”
燕多糖聽見那個“以後”,方才還在眼裡亮著的期待就慢慢滅了。
燕無糾索性坐在地上,解開褲管子,把一袋子裹得緊緊的東西拿出來,塞給燕多糖:“昨天換來的銀子,你收好了,分幾個地方藏起來,彆讓人看見了,有空了就全部掰成碎銀子,再換成銅板……”
看著他小小年紀像個老媽子似的絮絮叨叨,燕多糖笑著笑著,眼裡就掉下來眼淚:“知道了!你怎麼和老婆子一樣!”
燕無糾坐在地上,看著她們倆走遠,垂著頭係褲管,他這回動作慢極了,手指僵硬得不像是自己的手,係了好幾回都沒有係好。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骨節修長的大手伸過來,三兩下替他係好了褲管,又將他從地上拉起來,給他撣了撣背後腿上的灰塵草葉。
燕無糾低著頭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臉,任由他拉著自己走,至於走到哪裡去?
他一點都不關心。
等崎嶇不平的土路逐漸成了平坦的大路,喧鬨的叫賣成了文雅的細語,他才恍然抬起頭,發現梵行竟然帶著自己走出了昌平坊,過往行人都衣著整潔,言行從容,和他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是要去哪裡?”
燕無糾拉著梵行的手緊了緊。
梵行眼神不動,語氣平穩:“帶你去問問你想知道的事情,然後出京,走東南沿海往下,去南疆。”
“南疆?”燕無糾根本沒聽過這個地方,“那是什麼地方?”
梵行微笑了一下:“當今聖上的故土,一個……很美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還是大太陽,在家啃了兩支冰棍,唆冰的快樂無法用言語表達!
我記得小學的時候有賣那種白糖棒冰的,就是一塊錢三根的那種,唆得嘴巴冰冰的,超級爽,但是這幾年好像沒有看到了,是停產了嗎,還挺懷念的……等等,是不是暴露年齡了?!【突然恐慌】
不過想想看我的靈魂還停留在鮮嫩的十八歲,我就又開心起來了!【保護我最後的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