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使(1 / 2)

山有木兮 非天夜翔 8217 字 8個月前

晉長樂三十七年,冬至日。

晉失其帝業,諸王五分天下後,近三十年來至為盛大的一次四國會盟於梁國安陽宮中正式召開。巳時正,鐘鼓齊鳴,梁國武士列隊,左相遲延訇、右相兼上將軍重聞,率文武百官於殿外廣場上相迎。

“迎——三國特使!”

重聞今日未曾佩甲,一襲修身武袍,襯得胸膛寬闊,腰健有力。年近七旬的梁國老臣,左相遲延訇精神矍鑠。這大梁國的兩名重臣站在殿外,注視著各國使臣逐一來到。

重聞朗聲道:“有請特使!”

儀仗、隨從浩浩蕩蕩,諸國禦者駕車,從安陽宮大敞宮門外長驅而入,各六駕車,象征王侯親至。

“長陵君!”

重聞難得地微微一笑,郢國左相長陵君親至,長陵君身材矮小,卻自帶威儀。重聞道:“久聞長陵君湛盧舉世無雙,待此良機,可否借小弟一觀?”

長陵君一笑置之,朝重聞道:“但看無妨。”說著解下腰畔佩劍,隨手遞給重聞身旁甲士,雙方心知借劍不過是藉口,入得安陽宮,自當解去兵器,主賓如此相待,各留台階下則以。

而有了名滿天下的郢長陵君除去佩劍在先,各國特使亦不得不除。重聞引長陵君到得殿前,自有內侍前來攙扶,百餘級台階通往安陽正殿,著實將長陵君累得氣喘,搖頭笑道:“天子彆都,果然氣派。”

“郢,長陵君到——”

“長陵君安好。”畢頡忙作勢起身相迎,長陵君卻抬手,示意無妨,到得設予自己的案前坐下,笑道:“年前未曾親來憑吊老梁王,今見梁如此繁華氣象,老梁王想必已再無牽掛。”

畢頡心中緊張,卻溫和笑道:“靈漢一戰後,天下久已不啟戰事,百姓安居樂業,自當如此。郢王近來可好?”

“很好。”長陵君撫須笑道,“老臣這番前來,還帶有吾王之命,末了須得與梁王細細分說。”

畢頡想起昨夜重聞前來寢宮前,已見過長陵君一麵,想必雙方早已通過消息。如今天下以梁、郢兩國至為強盛,下決定召開會盟前,重聞便提到隻要郢王願意參與會盟,要說服四國聯軍,想來不難。郢國位處長江南北,幅員遼闊。郢女更是長相姣美,多年來抱著將公主嫁入梁國的期望,兄長太子商早已與郢公主議定婚期,尚未完婚卻已喪命。猜測現如今,根據重聞的安排,十有八九想讓畢頡娶那本該是嫂子的郢公主了。

娶就娶罷,畢頡也無甚抗爭之念,說來說去,自己這一生,無非也就四個字“接受安排”而已。

“鄭,上將軍子閭到!”

身材與重聞幾乎同樣高大的子閭闊步走來,這名上將軍乃是鄭國如今至為炙手可熱的新晉貴族,其大姐更是梁國王後。畢頡一見子閭,眼眶頓時紅了,一聲“小舅”不禁脫口而出。

子閭眼眶也是紅了,上前幾步,猛力拍了拍畢頡。畢頡想起一年前之事,不禁悲從中來,欲抱緊子閭,卻恐怕當著長陵君的麵失了君王威儀,隻得勉力點頭。子閭今年四十二歲,甚得鄭王信賴,昔時大姐嫁予梁王為後時,子閭至為寵愛的,就是這名小外甥。

太子商城府頗深,對子閭並無尊敬,隻畢頡唯唯諾諾,令上將軍子閭心生憐愛,卻沒想到,當年自己最疼惜的外甥,如今竟是成了梁國的國君。

“容後再敘,容後再敘!”子閭好容易控製住感情,亦到一旁坐下。

長陵君的目光卻須臾不離端坐畢頡身後、正慢條斯理地給古琴上弦的黑衣琴師耿淵。

畢頡注意到長陵君的目光,笑道:“此乃我宮中樂師,今日且令他操琴一曲,祝我等四國會盟同心。”

長陵君笑嗬嗬地點頭,隻聞殿外又唱道:“代,公子勝到——”

一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入殿,朗聲道:“公子勝替代武王,會見梁王,梁王安好。”

說著公子勝稍一行禮,也不顧畢頡還禮,自行入席,麵上不現喜怒,隻朝長陵君點了點頭。

“未曾祝武王關北大捷。”畢頡笑道,心裡自然明白,今日前來參與會盟的特使,除卻舅舅子閭,想來都無人看得上自己,真正主持會盟之人,乃是還在殿外迎接賓客的上將軍重聞。

“中了一箭,”公子勝自若道,“還在汀丘調養,若不按住他,說不得要親自來了。”

畢頡、子閭與長陵君俱是一同笑了起來,西方代國擁有函穀關外的大片土地與巴、蜀兩郡,是任君王彆號“武”,傳說用兵如神,雖未與重聞正麵交戰過,根據傳聞,定是個強勁對手。更特立獨行的,乃是他身為君王,卻極愛禦駕親征,幸而國內有一名異母兄弟,總領代國全境,事無巨細,處理內政外交,正是麵前這名公子勝。

“很有武王的作風。”子閭說。

公子勝搖搖頭,自嘲說:“難消停。”

會盟國三名特使已到,梁王畢頡背後,則是一幅巨大的中原地圖,南方是郢的大片土地,以玉衡山、長江為界,接壤梁國。

西方則是代國的領土,梁處中原,與東方濱海之國的鄭擁有大片相鄰國界,中間則是一小塊領地,乃是天下正中的洛陽,仍是晉天子所保有的最後國土。

四百年前,風戎南下,中原淪陷後,晉王朝陷入四分五裂中。而領軍勤王、驅逐外侮的四大兵家,分彆建起了鄭、代、郢、梁四國,割據天下。晉帝雖是天下名義共主,卻已無人再聽其號令。

百年前,晉帝派大司馬汁贏領八千騎,欲收複北方領土,重振大晉雄風,孰料汁贏驅退外族後,竟是自立為王,晉帝無奈,隻得冊予文書印信,予汁氏雍王之銜。

汁氏自立為王之舉,於中原四國掀起了悍然風波,然而汁贏所占之地,乃是北方領土,十有六七在長城外,更有遼東的大片無主之地,長城以南四國不過懶得與汁氏一族計較,更從未承認雍國之名。

就在這百年縱容裡,雍國竟不斷擴張,開始蠶食南方領地。

與盟者俱注視著畢頡背後那幅員遼闊的天下之圖,如今的雍坐擁玉璧關天險,與百年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語,邊境頻繁傳來的壓力,正在反複提醒南方四國,汁姓一族比神出鬼沒的風戎更危險。

若不儘早對付,待得雍國領土全麵越過長城,接下來要麵對的,就是北方源源不絕的壓境大軍!

重聞鎮守梁國西北方防線多年,自知雍國野心,梁國先王薨後,畢頡成為了自己最有力的支持者,這是百年中最好的時機,必須及早與雍國在玉璧關下一戰,將他們徹底趕出長城去,接下來隻要據守長城,等待風戎與雍人消耗彼此實力,假以時日,再一舉攻陷雍國都城落雁,可競全功。

重聞與遲延訇走進殿內,兩側兵士們隨之推上沉重的大殿銅門,等候在門外。

大門發出一聲巨響,殿內燈火輝煌,宮女擺放上食盒,便從殿後小門退出,將小門關上。

“今日之謀,事關重大,”重聞來到畢頡身畔坐下,與遲延訇各據一席,在畢頡身前分左右之勢,解釋道,“就不留人伺候了,各位請。”

長陵君莞爾道:“本該如此。”

子閭說:“自斟自飲,亦彆有一番風味。”

公子勝提壺,給自己斟了一杯。

重聞率先舉杯,說:“各位大人請。”

“慢著,”公子勝端著杯卻不飲,淡淡道,“那位蒙眼的小兄弟,卻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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