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汁琮說。
接著,薑恒耳畔又響起了太子靈親切的話語。
太子靈解下外袍,淡淡道:“都道我長得像他。”
孫英把琴放在了薑恒麵前,薑恒輕輕抬起手,按在琴弦上,他的手很穩,手腕上纏著淬過劇毒的繞指柔。臨出發前,公孫武告訴他,這毒並非見血封喉,但隻要入體,便將痛苦萬分,全身腐爛,三個月後,將慢慢死去。
這是太子靈予以汁琮最合適的待遇,也是關南四國,贈送給汁氏兄弟最好的回禮。
汁琮想了想,說:“你不像子閭。”
太子靈一笑道:“像誰呢?”
汁琮歎了口氣,端詳太子靈,想了想,說:“罷了,沒有誰。你竟願意親身前來和談,倒是大出我的意料,就不怕回不去?”
汁琮自從薑恒進來,便時時打量著他,不明白太子靈為何會帶來一名琴師,難不成要以牙還牙,讓這孩子借奏琴之名刺殺自己?這也太幼稚了。
但他自始至終沒有提問,就當那孩子不存在。
太子靈笑道:“哪怕回不去,也自然有人帶領大鄭,迎來新的崛起,雍王大可不必替我擔憂。”
汁琮笑了起來,說:“都道鄭人是不怕死的,倒是我多慮了,既是如此,喝點酒如何?”
太子靈欣然點頭,汁琮手下於是斟上烈酒。孫英與薑恒在旁,始終緘默不言。
太子靈說:“軍報到了不曾?雍王可知前線軍情?”
汁琮飲過數杯,仿佛在等待著什麼,末了,忽道:“軍報?今天前來,想必是來算舊賬的了。”
太子靈答道:“非也,若想算舊賬,說不得不會隻帶這點人。”
汁琮笑了起來,說:“說罷,此次本國出兵,並未侵擾你鄭境一草一木,如此大張旗鼓,陷了本王個措手不及,倒不像你行事作風。”
太子靈自若,啜了一口酒,說道:“雍王過譽,現在想必嵩縣已成孤地,玉璧關鞭長莫及,難以救援,貴國王子汁淼的兵馬,就此被困在了中原腹地。若本國與梁國聯軍……”
汁琮忽然哈哈大笑,說道:“本王還不至於這麼蠢,太子靈,你將我當作愚民村夫不成?說罷,你究竟想要什麼?”
太子靈沉吟片刻,而後道:“不知汁氏與代國的親事,進行到哪一步了?”
汁琮懶懶答道:“尚未過門。”
太子靈說:“代武王退位在即,雍國顯然選錯了盟友。”
汁琮一笑,沒有看太子靈,依舊低頭剝著他的鬆子,扔進嘴裡,隨口道:“那麼趙靈你覺得,誰才是最好的盟友呢?”
太子靈沒有回答,把話說到這份上,已經足夠了。
廳內沉默良久,隻有汁琮捏開鬆子的輕響。
許久後,汁琮說道:“今天若是你老子,帶著龍於親自來,孤王說不定還會認真考慮。”
太子靈一笑置之。
汁琮又說:“設若你在來前,問過你老子與乾娘,便該知道,我汁琮需要中原的盟友,卻必須是朋友,對我毫無二心。想拿我兒子的性命來要挾我,是行不通的。你走罷,我不取你性命,趙靈,你太小了,回去還有幾年可活,珍惜自己性命罷。”
太子靈似乎早知會得到如此回答,想了想,歎了口氣,說道:“我給你機會了,汁琮。”
“你不甘心,是不是?”汁琮嘴角現出笑容,雖已年過四旬,卻依舊英俊而迷人,帶著攝人心魄的邪氣,“也罷,你再等等?”
就在此刻,廳外傳令兵快步進。
“報——”傳令兵單膝跪地,“汁淼大將軍奇兵,於三日前大破洛陽!重奪王都!”
廳內再次安靜下來。
汁琮揚眉,朝太子靈示意。
“趙靈,還有什麼話說?”汁琮問道。
太子靈沒有回答,沉默片刻,目光轉向孫英。
孫英點了點頭,從背後動了動薑恒,薑恒卻始終沒有行動,隻因他知道,這還不是最後的結果。
汁琮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說:“從一開始,孤王就想問,你帶來的……”
話音突然被又一聲“報——”截斷。
第二名傳令兵快步衝進,隻與先前那人相差了不到半盞茶時間,單膝跪地,臉上滿是血跡,一臉惶恐。
太子靈淡淡道:“需要回避麼?”
汁琮的臉色霎時變了。
那士兵看看太子靈,再看汁琮。
“我替你說了罷?”太子靈眼裡帶著笑意。
汁琮的聲音帶著殺氣,沉聲道:“報來。”
那傳令兵隻得當眾道:“汁淼將軍……受到敵方將領車倥……於靈山下埋伏,再失洛陽。將軍正收攏殘兵,撤……撤回……玉璧關。”
兩名傳令兵先後趕到,仿佛讓眾人看見了三天前王都洛陽一場激戰的經過,兩次奇兵,接連翻盤,局勢逆轉隻發生在瞬息之間。
汁琮當即知道,對方比自己多走了一步棋,而這步棋至關重要。
現在他相信,太子靈是確確實實、真真正正前來結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