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花下劍(1 / 2)

山有木兮 非天夜翔 10215 字 10個月前

宋鄒聞訊趕來,站在廊下,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薑恒與耿曙側頭,與宋鄒遙遙對視,耿曙示意沒事,點了點頭,拉起薑恒的手,依舊回入房內。

半晌,耿曙坐在榻邊上,喝過藥好多了,呆呆地看著地上。

薑恒一手覆上他的手背,輕輕搖了搖,耿曙便驀然轉頭。

“咱們睡覺吧。”薑恒說,“我累了,我好累啊,哥。”

耿曙點了點頭,說:“好。”

耿曙側過身來,為薑恒拿了外袍掛上,兩人隻穿裡衣,耿曙的心緒仿佛尚未平靜,呼吸仍一陣陣地窒著,有點氣促。

薑恒說:“這張榻比咱們在洛陽時候的大了不少。”

“嗯。”耿曙說,嘴角還帶著血跡,解開武袍,胸膛上露出光華流轉的玉玦。

薑恒挪到裡頭,耿曙躺上榻去,薑恒搬過他的胳膊,枕在脖下,又回到了在王都的時光。

“哥,”薑恒為耿曙擦去嘴角的血,說,“睡會兒,睡醒就好了。”

耿曙答道:“我不敢睡。”

薑恒怔怔看著耿曙,耿曙輕輕地說:“我怕閉上眼,你就不見了。就像一場夢般。”

薑恒沒有回答,耿曙側過身,與他麵對麵,目光不願離開他的臉龐,哪怕隻是短短頃刻。

“你長大了,恒兒。”耿曙說,“我夢見你許多次,在我的夢裡,你一直是小孩兒。”

“所以我是真的,”薑恒答道,“你看?我長大了。”

兩人悲喜交加,都笑了起來,耿曙的笑容裡,依舊帶著痛楚。

薑恒摸了摸耿曙的手臂,握了下他有力的手腕,說:“你也長高了,還變壯了。”

耿曙已經是成年人的身材了,他的手腳勻稱,腰健有力,常年練習騎射,有著瘦削的胸肌輪廓,手臂、腿上,有著隱隱的爆發力。

方才他五指握住薑恒手腕的刹那,差點將他的手腕扼斷。

他的五官輪廓也與從前大不一樣了,他的眉眼比小時更深邃,在崤關下再見到他時,薑恒險些沒認出來。

“你長得也與從前不一樣了。”耿曙以左手指背輕輕抵在薑恒的側臉上,小心地觸碰了下,仿佛生怕弄碎了樹葉一般。

薑恒小聲問:“是不是沒認出我?”

“不,”耿曙說,“我第一眼就認出你了。”說著,他的手指又放在了薑恒的嘴角上。

薑恒低頭,看到耿曙墜在胸膛前,垂落的玉玦,再抬眼,與耿曙對視,他的麵容顯得既陌生,又熟悉。之所以熟悉,正因他依舊是他,他還是耿曙。而那隱隱的陌生感,則是五年後,他的模樣,仿佛又投出另一個人的容貌。

“爹以前長你這樣麼?”薑恒怔怔道。

“我不知道。”耿曙說,“但薑太後說,我長得像爹。”

薑恒“嗯”了聲,躺在耿曙的懷裡,隨手將他的玉玦翻過來,再擺正,翻來翻去,就像小時候玩這枚玉一般。

“太子瀧竟然也有一塊。”薑恒方才聽耿曙所言,大致明白了,這塊玉玦所代表的,是責任,也是宿命。

“把它扔了罷,”耿曙說,“我不想留它了。”

“留著罷。”薑恒疲憊地說,“你說得對,那些事,都不重要了,哥。”

薑恒抱住了他,在耿曙的懷中入睡。耿曙慢慢地閉上雙眼,抬起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薑恒的頭,把手搭在他的頭上。

雍都,落雁城,王宮。

汁琮從噩夢中驚醒,驀然坐起,瘋狂喘氣。

“耿淵——!”汁琮聲嘶力竭地狂喊道,薑恒那一劍,觸及了他內心最深處的恐懼,這麼多年來,他常常夢見耿淵給他的那一劍,他終於來替汁琅、替大雍的王報仇了!

那聲咆哮響徹深宮,刹那驚動了侍衛、太醫,與他的親生兒太子瀧。

太子瀧快步衝來,隻見汁琮額上滿是虛汗,臉色蒼白,太醫們圍在一起,為雍王看診。

太醫又朝太子瀧說:“恭喜太子殿下,王陛下已無恙,毒素清了,須得慢慢調理些時日,不可再征戰。”

太子瀧鬆了口氣,坐在榻畔。

汁琮大病初愈,十分虛弱,裹著毯子,仿佛一夜間老了近十歲。

“前線如何?”汁琮沉聲道,“說罷,想來已全完了。”

太子瀧苦澀一笑,說道:“刺客逃了,王兄與界圭分頭去追,沒追上,玉璧關丟了,王兄起初落在太子靈手中,但根據探子所報,有人把他救走,如今下落不明。”

汁琮臉上現出苦澀的笑,又是一念之差,無數個錯綜複雜的念頭,促成他抽出匕首,並將薑恒擁入懷中的那一刻……很有意思,很有意思!

“你王兄就這樣走了?”汁琮已猜到了整件事的經過。

太子瀧道:“父王!他拚著自己的性命,將咱們送出了玉璧關!”

“他是王子,”汁琮沉聲道,“本該如此。”

太子主掌朝政,王子統領軍隊,兄弟之情,血濃於水,向來是雍國的傳統。汁琮隻有一個兒子,他不想再有人來分走這獨生子的愛,甚至權力。於是耿曙成為了另一個意義上的“王兄”,承擔守護者的義務。

但這一切,都被薑恒的突然到來所打破,他怎麼可能活下來?汁琮算無遺策,那天驟見薑恒,心裡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必須殺掉。

否則親弟弟來了,耿曙對汁瀧的忠心便會大打折扣,汁琮比誰都清楚,在義子心裡,薑恒始終排在第一位。

他要確保耿曙對汁瀧的絕對忠誠,就必須讓薑恒消失在世上。

如今他倒是舍不得殺薑恒了,耿淵的兩個兒子,各有各的本領,各有各的執著,若非為了他的親生兒子,他本可不必下這個手……畢竟隻要薑恒還活著,汁家便無法真正地拴住耿曙。

失敗了,就務必得想辦法補救,眼下一切還不晚。

奈何造化弄人,汁琮的計劃偏離了自己的軌跡,反而遭受了來自故人之子的一劍。

他把薑恒的舉動,理解為來自耿淵鬼魂的一個警告。

汁琮沉默良久,又道:“你姑母呢?”

太子瀧說:“她在玉璧關北邊紮營,大軍都在她手裡,預備奪回關隘。”

汁琮:“隻靠她不行,傳管魏,用你的海東青送信,予你王兄。”

太子瀧焦慮道:“可是我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方。”

汁琮望向太子瀧,沉默片刻,吐出二字:“嵩縣。”

薑恒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好些天後,總算恢複了正常,而與耿曙重逢,就像夢一般,起初仍讓他難以

置信,這一切都太不真實了。

“哥。”薑恒說。

薑恒一下就不知道該做什麼了,隻得終日坐著。

“嗯。”耿曙也突然間失去了所有的人生目標,每天唯一的事,就是坐在薑恒對麵,盯著他看。薑恒抗議過幾次,緣因被他盯得不自在,耿曙才作了退讓,稍稍挪到一側,斜對著他。

耿曙一定要拉著薑恒的手,或者與他身體接觸著,又要解開腰帶,把兩人的腰帶係在一起。

“你去練武罷,”薑恒說,“成天這麼坐著,不無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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