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曙沒有說話,怔怔看著薑恒,忽然間,兩人都聽見了“噔”的一聲響,仿佛木榫崩落。
“什麼聲音?”耿曙注視薑恒的唇,腦海中一片空白。
薑恒眼神裡帶著少許茫然,緊接著,“嘩啦”一聲,船艙底下開始有人大喊。
耿曙意識到船出事了,喊道:“等等!”
耿曙翻身下榻,門一開,冰冷的江水登時湧了進來,薑恒喊道:“進水了!”
這艘船是宋鄒為他們準備的,乃是嵩縣拿得出手的最好的船,如今在大江上行駛,突然在江心打橫,以極快的速度開始沉沒,將士們大喊起來,其中不少是他們帶來的雍人,毫無水性可言。耿曙馬上拉住薑恒,喊道:“彆動!跟我走!”
冰冷的水灌進船艙中,薑恒在長海畔住了四年,夏天常跟著羅宣去長海中暢遊,自然會遊,然而在這冰冷水中,他竟是險些喘不過氣。
“閉氣!”耿曙喊道,緊接著衝上甲板,一手摟住薑恒,兩人朝著江麵縱身一躍。
氣泡聲響,薑恒沉入水中,一蹬水,耿曙卻牢牢拉住了他的手,他的水性比薑恒更好,猶如黑夜裡的遊魚,朝著漆黑的岸邊而去。
大船在江心轟然垮下,散開無數木片,雍軍紛紛抱著浮木在江中大聲呼救。
“快救人!”薑恒道,“彆管我!”
耿曙讓薑恒在一塊石頭上坐下,又下意識地轉身去救士兵。
“你自己當心!”薑恒道。
“不礙事!”耿曙喊道,猶如浪裡白條,又轉身撲向江心。
忽然間,薑恒聽見了漆黑樹林裡一陣細碎之聲,驀然轉頭。
“哥?!哥!”薑恒喊道。
“什麼?!”耿曙從江裡冒出頭,將士兵推向岸邊,朝薑恒喊道。
薑恒仿佛被一雙隱藏在黑夜裡的雙眼盯住了,那叢林裡又有野獸般的呻|吟,他辨認不出那是人還是動物,走近前去,借著月光查看。
什麼也沒有,地麵出現了一攤黑色的淤泥腐臭物,聞之刺鼻。
薑恒:“???”
岸邊林中又有窸窣聲響,薑恒警覺道:“誰在那裡?”
沒有人回答,聲響遠去,背後一隻手緊緊攥住他的手腕,薑恒嚇了一跳,回頭見是耿曙。
耿曙一身單衣貼在身上,現出肌肉線條,頭發濕透,皺眉道:“讓你彆亂跑!”
薑恒點了點頭,心神定了下來。
日出時,薑恒打了個噴嚏,坐在火堆前烤火。
耿曙清點人數,四十二名雍軍士兵都在,全被他救上來了,隨船押送的物資則沉在了江底。
“你手臂怎麼了?”薑恒難以置信地皺眉,看見耿曙左臂上有一道傷口。
耿曙擺手示意無事,說:“水下救人的時候被斷木劃的。”
那是匕首的劃痕,已略微泛白,薑恒與耿曙交換眼色,彼此都沒有再說下去。
耿曙朝隨行衛隊長說:“你們沿著陸路,這就回嵩縣去,不必跟著我們。”
那隊長登時慌了,說:“殿下……”
“按殿下說的做。”薑恒明白了,一定有人想刺殺他倆,隻是沒有得手,被耿曙發現了。假設對方尚未遠去,隨行的侍衛們跟著他們,碰上敵人枉送了性命不說,還容易暴露目標,導致更危險。
耿曙說:“回去告訴宋鄒這件事,讓他火速派人去查。”
江船突然肢解,水下還有刺客藏身,誰要殺他們?不可能是宋鄒,哪怕宋鄒有什麼深仇大恨,也不會選擇在此時動手,否則他難辭其咎。
郢國人?不可能,這裡已經距離江州很近了。
薑恒實在想不到,究竟是誰這麼著急要殺他們。
“去罷,”薑恒說,“我們這就走了。”
雍軍衛隊於是沿著陸路撤離,耿曙抬頭看天上飛翔的海東青。
“東邊有人來了,”耿曙判斷道,“一隊人。”
薑恒說:“是誰想殺咱們呢?”
耿曙道:“我覺得不會是宋鄒。”
薑恒:“我看也不像。”
他倆麵對生死,竟是十分鎮定,似乎隻要在一起,彆的都無所謂。
“你帶了什麼出來?”耿曙說,“能證明咱倆的身份嗎?”
薑恒裹著外袍,朝懷裡摸了下,隻有一塊界圭給他的木牌,朝中所擬的文書、外交照會全部沉了底。
耿曙則在最後一刻左手拉薑恒,右手持烈光劍,帶出了一把兵器。
“水底有人想襲擊我,”耿曙說,“我刺他了,但沒刺中。”
薑恒隻覺疑惑不已,饒是他,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刺殺者是誰,當然,天底下想殺他們的人一定很多,代國李霄、鄭國趙靈,都有充足的理由想破壞郢、雍二國的結盟。然而這時機實在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