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呢?”薑太後淡淡道,“繼續說。”
“沒有了。”薑恒答道,“殿下必須早日繼任國君,以免國內生亂。”
耿曙看了眼薑恒,薑恒一手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不再多說。
“各位有何異議?”薑太後又道。
無人反對,這一夜,雍國終於回到了正軌上。
薑太後又說:“既然如此,就把時間留給我們罷,最後讓我們一家人陪伴在王陛下的身邊。”
眾人紛紛起身,告退。薑恒不知自己算不算“家人”,薑太後便朝薑恒說:“恒兒,你也留下。”
於是殿內剩下太子瀧、耿曙、薑恒、汁綾、薑太後五人。
漫長的沉寂之後,薑太後歎了口氣,起身,汁綾忙上前扶住。
“我有三個孩兒,”薑太後說,“先是琅兒,再是琮兒,再後來,是綾兒。”
“娘。”汁綾淚水在眼眶裡打滾。
薑太後說:“曾經我聽說,郢人也好,梁人也罷,或是鄭人……王室之中,兄弟鬩牆,手足相戮,總覺得不可思議,兄弟啊,怎麼能互相殘殺呢?”
汁綾刹那色變,不知母親所言何意,當初長兄汁琅死後,朝野間亦有流言是汁琮殺了汁琅,但她從來不曾相信過。
“有一天,我聽見梁國傳來消息,畢頡殺了他的哥哥,太子畢商,”薑太後朝耿曙道,“就在如今這地方,不遠的後殿裡頭。”
“我知道,”耿曙說,“那年我剛滿五歲,畢商也應當是我爹殺的,隻是沒幾個人知道罷了。”
“太子商之死,”薑太後說,“並非古往今來第一樁,雖是死在耿淵手中,卻與他並無多大關係。”
數人自然明白薑太後之意:畢商雖死在耿淵手中,這筆賬卻絕不能算在雍國頭上,畢竟策劃這起政變的人,是當年奪權的上將軍重聞。
“母後?”汁綾忽然改變了稱呼,覺得薑太後今日所言,竟是透露著一股詭異氣氛,她想表達什麼?
太子瀧也感覺到了,顫聲道:“王祖母?”
薑太後站在殿前,望向安陽宮外絢麗的晚霞,喃喃道:“琅兒還活著時,他是大雍最合適的國君,琮兒接任,是沒的選,那年汁瀧還小。”
“兄終弟及,”薑恒說,“不違天下正統。姑祖母,我覺得這合情合理。”
太子瀧滿臉疑惑,為什麼薑太後會與薑恒這個遠房表親,討論起王位的正統來了?汁綾卻仿佛感覺到了什麼,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眼,看著薑恒,嘴唇開始發抖。她終於也察覺到了,卻晚了太久。
那一刻,汁綾登時背脊發麻。
“咱們是家人,”薑太後說,“無論未來發生什麼,我都希望我的孫兒們相親相愛。咱們越人,與他們是不一樣的,咱們是人,不是畜生。”
薑恒刹那明白了薑太後的暗示——她不會阻攔薑恒做任何事,因為他才是真正的太子,他是她的嫡孫,一如汁瀧一般,他們對她來說,是一樣的。
但她絕不希望看見最後薑恒與汁瀧之間自相殘殺,汁琅與汁琮的恩怨,到此必須結束。設若有一天薑恒重奪王位,她也希望薑恒與耿曙能善待汁瀧,不要斬草除根,像畢商與畢頡一般,血染宮闈。
她所說的“越人”,正是強調薑恒的身份,太子瀧隔了一代,已算不上越人,這裡隻有他與耿曙、汁綾三人的母親是越人。
“那是自然。”薑恒答應了薑太後的請求。
“娘?”汁綾再一次改了稱呼。
薑太後意味深長,看了汁綾一眼,沒有回答,轉頭瞥向耿曙,盯著他,等待他表態。
太子瀧忽然回過神,卻錯讀了薑太後言中深意,勉強一笑:“王祖母,您在說什麼?不會的,我們是兄弟。”
耿曙抬眼,與薑太後對視,讀出了她目中的情感:你忍心嗎?看看你的另一個弟弟,你忍心?
“哥。”薑恒帶著微笑,搖了搖耿曙的手。
耿曙轉而與薑恒對視,薑恒點了點頭。
“我會保護他倆,”耿曙終於朝薑太後說,“不會讓恒兒與汁瀧中的任何一人,受到傷害。除非……算了,反正我答應你,王祖母。”
薑太後知道這是耿曙所作的最大的讓步,他隻能承諾到這一步了。
她再次轉身,走向榻上的汁琮,一手輕輕又按在汁琮胸膛前。
“除非什麼?”汁綾想到了那最可怕的結果,聲音發著抖。
“除非他倆吵起來。”耿曙說。
太子瀧愈發疑惑,哭笑不得,卻想到了某句自己一直想說的話。
“我要是和恒兒吵起來,”太子瀧說,“哥,你會幫誰?”
薑恒沒有回答,知道答案是必然的,太子瀧從來就心知肚明。
“我當然是幫恒兒,”耿曙說,“你還不知道麼?”
太子瀧一笑道:“我當然知道,隻是總想聽你親口說一聲。”
“不,”薑恒說,“他會幫占理的那邊,我知道他的性子。不過我想,咱倆不會吵起來。不要讓他為難,是不是?”
太子瀧樂了,笑了一會兒,又眼眶發紅,點了點頭。
“不會的,”太子瀧重申道,“在父王的麵前,我發誓,這輩子與恒兒,與我哥,我們是兄弟,是家人。”
汁綾心情複雜,望向薑太後,薑太後撤回了放在汁琮胸膛上的手。
汁琮緩慢呼氣,全身顫抖,卻已無法再表達自己最後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