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曙又道:“要不是我想回雍,就沒有眼下這麼多麻煩了。我一直知道,恒兒,正因為這樣,我才……我才……”
薑恒明白耿曙心裡放不下,他總覺得他害了他倆,因為他,薑恒來到雍國,並麵臨諸多困難;因為他,薑恒才被汁琮追殺;甚至因為他,薑恒失去了小時的胎記,乃至如今無法證明自己的身份。
“不是這樣的,”薑恒輕輕地說,“我想要的,其實不多,你一直知道。”
耿曙抬眼看著薑恒。
“隻要與你在一起,做什麼都可以。”薑恒低聲說道。
耿曙忽然笑道:“那,做那件事可不可以?”
薑恒臉更紅了,表情裡帶著慍怒,皺眉看耿曙。
耿曙自知失言,昨夜他一時頭腦發熱,又在山澤與郎煌的攛掇下多喝了幾杯,過後馬上就後悔了。
“我不說了……”
“你若真想,”薑恒低聲說,“沒有什麼不可以的,也……沒什麼。”
耿曙:“!!!”
耿曙竟是脖頸通紅,說道:“你……恒兒,你……”
薑恒心裡突突地跳,血液直朝臉上撞,從小到大,他與耿曙坦誠相對的時間多得數不過來,直到他們長大重逢,尚能習慣彼此的身體,薑恒對此從未有過任何的罪惡感。
甚至在第一次看見趙竭與姬珣以那種方式結合在一起時,薑恒也不覺得這是什麼醜事,仿佛那是他們與生俱來的一種羈絆,必將如此,猶如魚在水中,鳥在天上,天地相合,始終是件美好的事。
就像“萬物與我合一”的歌謠。薑恒甚至將它理解為,當感情到了極致,他們便將自然自然而達到這合一的境界。
可他在抗拒什麼呢?薑恒注意到,耿曙已經很久沒有自稱“哥哥”了,他有意無意地避開了這個稱呼,換成了“你”“我”。
“看不開的是你,”薑恒忽然說,“是你,哥,你知道嗎?”
刹那間薑恒說出了關鍵,終於在這場隻有兩個人的戰役裡扳回了上風,那一刻戰局頓時逆轉。
“我與從前有區彆麼?”薑恒又加了一記絕殺,直到他知道自己身份後,離開薑家大宅,他仍是像之前一般對待耿曙,他依舊會親吻他,不管他是不是他的哥哥。但耿曙卻很在意,開始漸漸地疏遠薑恒。
麵上上來了,耿曙用筷子挑了下,卻沒有吃,抬眼看著薑恒,帶著不敢相信的神色。
“我問你,”薑恒說,“哥哥。”
“我不是你哥了,”耿曙低聲說,“恒兒……”
“不,”薑恒說,“你還是。”
耿曙不明薑恒之意,薑恒聲音雖輕,語氣卻很堅決:“如果咱們還是兄弟,我再沒有彆的身份,你還想這麼做嗎?”
耿曙突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竟有點結巴起來。
“你……你是說……恒兒……”
“如果你是我哥,”薑恒低聲道,“你願意,我當然也願意,你讓我做什麼都願意。如果你將自己當作另一個人,我怕我……辦不到。”
耿曙不明顯地吞咽了一下。
“我明白了,恒兒。”耿曙低聲答道,“我隻是……不想勉強你。”
“你為我做什麼事時,”薑恒說,“我有說過不願勉強你的話麼?”
“沒有。”耿曙答道。
那是天經地義的,他們一方需要時,便會朝另一方提出要求,彼此從來就是心安理得。
隻是對耿曙而言,他曾以為,當薑恒知道自己不再是他弟弟時,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最後一層阻礙總算得以解除。
但殊不知這正是薑恒唯一在乎的事,是他們最堅固的維係——他願意以薑恒的身份接受耿曙,而不是以另一個人,以汁炆的身份。
“如果你想好了,”薑恒的臉更紅了,低頭開始吃麵,快速地答道,“那就……你決定罷。”
耿曙也滿臉通紅,低頭“嗯”了聲,兩人竟一時不敢再看彼此。
一枚楓葉從山上飄落,在空中打著旋,最後落在了耿曙頭上。
薑恒伸手把它拈走,放到一旁去,耿曙付過賬,兩人又緩慢離開山腰。
“現在去哪兒?”耿曙望向遠方的碼頭,數月前,他們在那裡遭遇了險些喪命的圍剿,如今小船林立,於黃河水麵,上下漂蕩。
他很想現在就帶著薑恒,到碼頭上去,撐一艘船,從此離開中原。
“回去吧,”薑恒卻道,“事情還沒做完呢。”
耿曙沒有堅持,便與薑恒回到安陽宮中,他知道早先那番話一定引起了軒然大波,說不定太子瀧正在與群臣討論,接下來該怎麼辦。
但他不在乎,他從來就不在乎,隻在乎薑恒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