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的修士剛說天底下再無這般絕色的人,現在就有一點臉疼了。
他愣愣看著眼前的雪衣劍修很久,被旁邊的人掐了一把才回神,儘職儘責道:“仙人,入鬼城是需要通行證的。”
裴景一笑:“我知道。”
把從寂無端身上坑來的玉佩,舉起來給兩個人看,“現在可以進去了吧。”
兩人隻覺得這玉佩有幾分奇怪,不像普通的通信證。但那上麵的字和氣息又確確實實是鬼域的。撓撓頭,還是把裴景放進去,目送裴景背影消失後。兩人還在困惑。
“你怎麼感覺他那玉佩有幾分熟悉啊。”
“我也覺得。”
突然靈光一現,兩人同時轉頭,眼睛裡全是震驚,喊出聲來:“少主?!”
那玉佩和少主常年帶在身上的一模一樣!
能和少主扯上關係,白衣,持劍,風光霽月。
兩人說不出話來,心裡卻都掠過一個名字。
一個傳說裡的人。
雲霄。
裴禦之。
*
一路暢行無阻入了鬼城的主殿。
寂無端的喜好非常古怪,喜好骷髏,喜好黑暗。主殿四壁掛滿青色鬼火,映出站在正殿中央的青年眉眼更加陰鬱。
灰色錦袍,書生扮相,他瘦的有些異於常人,視線冷幽幽的。
外人對他的描述,多半敬畏摻著恐懼。畢竟一指令枯骨化灰,此般情景想想都叫人心寒。
裴景一進殿,四顧望了望,不由感歎:“你這詭異品味還真是百年不變。”
寂無端唇色蒼白,看起來病怏怏的,聞言嘲弄道:“你這招人嫌的性子也沒見得改。”
裴景道:“這話就過分了,我是來給你送好東西的。”
寂無端信他才有鬼,蒼白消瘦的手拿著一盞青燈,衣袍曳在地上,往宮殿裡走。
裴景想起城門口那兩個小弟子的對話,頗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聽說你爹現在正在四處為你張羅婚事?”
寂無端腳步一頓、神色一僵,說:“關你什麼事。”
裴景道:“怎麼不關我的事,你大典的那天,說不定還要邀請我呢。”
寂無端冷笑:“嗬。”
裴景知道他應該是有點不好意思了。寂無端這小子外表看起來陰沉病態,但是骨子裡卻跟個愣頭青似的,特彆純情。
入了一間宮室,在一方案桌前對立而坐。白骨頭顱做成筆筒,裡麵擺放著各種珍貴毛筆。寂無端長得像是個人間書生,興趣愛好也差不多,琴棋書畫詩酒花,一股儒生氣。
裴景順著道侶的話題,打趣道:“你可有心儀的女修?”
寂無端臉上有幾分不自在:“沒有。”
裴景忽然心生玩意,道:“那我給你介紹一個怎麼樣,我前幾天才遇到的。”
寂無端說:“你會那麼好心?”
裴景笑:“那可不,咱兩好歹同窗過五年呢,是我在雲嵐山脈發現的一個女妖,真可謂是身材曼妙,千變萬化。”
寂無端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妖?”
“對。”身上有一千張臉的妖,裴景換了個表達方式,意味深長:“千百麵,你喜歡的樣子她都有。”
“……”
寂無端猜都能猜出來裴景不是認真的了。
一手拂袖,從骷髏筆筒裡抽出一根筆,直接朝裴景扔過去。這筆在鬼域放著,久而久之,也沾上邪靈。筆端毫毛散開,咿咿呀呀叫喚,聲音頗小也頗為可愛,撲到裴景的臉上。
裴景伸手把筆拿住,放置到桌上,也不開玩笑了:“不逗你了,我在雲嵐山脈發現了一些古怪之處。今天把它們帶了過來,就是想問問你。”
打開芥子,取過血靈芝,嬰兒頭和麵具。三樣東西放在桌子上,不用細看,血腥詭異的氣息已經十分明顯。寂無端身為鬼域少主,卻是臉上浮現出一絲驚奇,輕輕咦了聲。他手指撥弄了一下那塊麵具,閉眸的美人尖臉長睫,氣韻端莊。
觸手一陣冰涼。
寂無端舉起它對視很久,臉色慢慢沉了下來。
裴景道:“你知道它?”
寂無端放下麵具,說出三個字:“千麵女。”
裴景道:“還真是個形象的名字。”
寂無端道:“不過這也隻是千麵女的一部分罷了。二十年前它突然出現在天郾城,生吃活人、無惡不作,攪得周圍的宗門人人自危。當世幾位元嬰大能連手,才將她擊敗。千麵女死後,身體分裂,臉尖叫逃竄,雖然大部分被銷毀,還是有幾張漏網之魚,不知道逃到哪個地方禍害人間去了,這應該就是當初逃離出來的一張臉吧。”
裴景一愣:“天郾城?”
天郾城是座惡人集聚的城市。修真界不少亡命之徒在那裡遊蕩,甚至包括元嬰期的強者,以前還沒那麼恐怖,近百年不知道怎麼回事,越來越神秘和危險。連師尊都告誡他,不要輕易招惹。
這千麵女居然是來自天郾城?
寂無端病弱的臉上露出一絲複雜:“我也是聽我父親說起才知道的。但也不算來自天郾城,她不知出自何處,憑空出現的很強。”
是了,要幾位元嬰期連手才能製服,最起碼也得有半化神的實力。當世到達化神期的人物,屈指可數,經天院內,至今都隻有一位。
寂無端的手又直接扶上了腐爛模糊的頭,神情厭惡:“千麵女的每一張臉都可以靠吞噬活人,重新長出身體。吃入腹中的人臉會浮出來,長在她身上。這活嬰養出的血靈芝,大概就是為了穩固肉身。”
“用活嬰養靈芝是一門邪術,手法非常殘忍。古書上有記載,成功率非常低,一般這類活嬰都不是正常的嬰兒,與之對應的,會有母蠱。把蠱蟲灌入一個女人的肚中,蠱蟲會在她肚內不斷產卵,隻是從肚子裡爬出來的,卻是人類嬰兒的模樣。”
裴景眼眸一冷,長長舒口氣道:“我知道了,”
寂無端道:“千麵女的實力深不可測,幸而是你去調查此事,不然”
裴景明白他的意思,換任意一個金丹修士,怕都是有去無回。
一張臉大概隻有原主千分之一的能力。可單單是千分之一,就已經能避開他的神識,掩藏起來,可以想象本體該有多恐怖。
裴景又問:“當初誅滅千麵女的那幾位元嬰修士,可有它其他張臉的下落。”
“應該差不多都消除了。”
寂無端的手指點在桌案上,皺了皺眉,灰褐色的眼眸裡掠過一絲深沉的情緒:“其實我剛剛說的也不全對,那五名元嬰修士掙紮到最後,也不是千麵女的對手最後還是天郾城城主出手,才將她降服。”
裴景:“天郾城城主?”
“對。千麵女越戰越強,眼見幾位修士就要落於下風,突然天郾城街道上卷過一道風,風冰冷寒冽,如卷風雪。緊接著千麵女發出一聲極為淒厲的慘叫,像是被人死死捏住脖子,整個人匍匐到地上扭曲著,每張臉都流出血來,痛不欲生,自爆而逃。那風來自天郾城最深處的方向,眾說紛紜,大部分覺得應該就是無郾城的城主。”
裴景說道:“天郾城什麼時候有的城主?”
寂無端剛剛說了很多話,氣色更加虛弱了,往後靠了靠:“一直都有,隻是太過神秘,不被眾人所知罷了,近百年才傳出風聲,天郾城估計也隻有極少人知道他的存在。”
裴景心道:怪不得師尊叮囑他不要靠近無郾城。那位城主最起碼也是化神期的修士,天下能與他為敵的,大概隻有經天院內已經避世不出的師祖了。
但是他有些困惑,“天郾城既然是惡徒集結之地,那麼它的城主也不該是良善之人,怎麼會出手相助呢。”
寂無端搖頭道:“沒有,風差點把一名元嬰修士的神識給碾碎,那位城主出手應該隻是想對付千麵女,並無幫助的意思。”
裴景點頭。
不見麵目,不露身形,不聞其聲。從城深處直接卷過一陣風,便將妖魔鎮壓,魂飛魄散。這位城主當真神秘。
臨行前,寂無端忽然視線落到他身上,道:“你也沒破元嬰?”
裴景看他一眼:“你不也是嗎?”
天閣那群人果然都是瞎扯的,
寂無端道:“我以為你會破的。”
“遇到了一點小麻煩。”每次突破結障時,從他丹田處都會慢慢湧出的冰涼氣息。裴景回憶起來,就有些煩躁。但師尊對他說不可操之過急,他也不敢過於執著。
寂無端蒼白的唇角扯出一抹笑意,道:“那下一次問天試,你可能要被鳳矜超越了。”
裴景隻笑,俊美的臉上儘是雲淡風輕:“他?算了吧。”
寂無端嗤道:“莫名其妙的自信。”
裴景笑:“可有它就完事了。”
從鬼域回來,也不過一夜的事。
他都來不及回天塹峰,到了雲霄山門口便縮小身形,變成張一鳴的模樣,上迎暉峰,直奔修雅院。
天將明未明,拂曉時分霧色很輕很白,滲入衣襟透著涼意。
裴景推開門扉,覺得楚君譽可能還在睡。
一入門,卻與楚君譽的視線撞上。
少年在山嵐輕霧裡,衣袍扶風掠雪般風雅。
裴景一愣,撓撓頭笑起來:“你起得真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