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我百年,天榜第一。
少年的聲音帶一點笑意, 眉眼卻是清冷的。
一見桃花下, 白衣如初雪。
雲霄劍尊被他口出狂言氣到了, 卻也沒說什麼, 蒼老的手指將桌麵上零落的葉子扶開,想繼續嚴肅著臉訓兩句, 但是唇角壓不住笑意和驕傲。
咳了一聲,沒好氣說:“那好, 這個賭我應下了。若你輸了, 就給我在天塹峰好好磨練性子!你贏了, 今後你的事我也不過問,甚至,會再給你一樣東西。”
少年若有興趣:“當真?”
雲霄劍尊哼了聲:“我說話還有假。”
雪衣少年偏頭,似乎是笑了一下。
青絲被風吹拂掠過眼,桃花紛擾, 染他眼底三分輕狂。
少年唇角的弧度也是不深不淺的。
“那就這樣說好了。”
雲霄人人敬仰的首席弟子, 出生便轟動修真界的舉世天才。
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似乎自帶清華萬丈, 皎皎皓月當空, 不可觸碰。
裴景認真凝視那個人的眉眼,視線是茫然的, 心中堵著一口自己都不知道的悶氣。
這就是他啊, 這是少年時的他。
但是這個世界,是楚君譽的回憶。
一想到這種, 五感荒謬,卻又讓他不由自主難過起來。
“你怎麼會是我呢?”裴景輕聲喃喃,淡入風中。
可這一切卻又那麼真實,像是平行世界,像是前世今生。
他以一種漂浮的靈魂狀態,跟在他的身後。
看天塹峰積雪消融又聚、春夏秋冬交疊更換。
目睹那個少年烏黑的發變長,身形逐漸挺拔,五官也變得越發清冷淩厲。
百歲結丹,出關時,劍寒九州,名動四方。
他坐在無涯閣前,修長的手擱下筆。窗外翻進來一隻凍的不行的小黃鳥,抖出一張紙。
少年將紙撿起來,一目十行,然後輕聲說:“去經天院。果然,我一見你來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消息,應該關窗的。”
小黃鳥很氣,但是凍的慌,根本就沒理他,連滾帶爬到了爐子邊取暖。
天塹峰外簌下著雪,白茫茫一片,把天地映襯得格外空寂。
少年捏著紙笑了一下。
一月乍暖還寒時,經天院迎來了新的生機。未來驚豔修真界的天榜五傑,最開始也不過是一群貪玩愛笑的少年。雞飛狗跳的第一次見麵,拉開了之後各種針鋒相對的書院生活。裴景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看著他們插渾打科,心卻一片空茫,楚君譽呢,楚君譽看著他和另四人相處,又是怎樣的心情。
不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裴景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回想著天道跟他說的那一番話。在幾乎接近窒息的沉默裡,等一個因果結局。
那些他熟悉的回憶戛然而止,終於,出現了不一樣的地方。
第一次破元嬰失敗,他出關,同樣的懸橋試,隻是這一回,沒有楚君譽。沒有那個第一眼就讓他感受到危險的少年,沒有接下來的一連串事情,於是什麼都不一樣了。
裴禦之並沒有去外峰,朱筆選了幾個人名,便回了天塹峰。自師尊口中得知同樣的返璞歸真,他選擇的是直接入世。在人間隱姓埋名走了一遭。
凡間入世,一無所獲。
飲酒折花贈美人,他帶著鬥笠,衣袍如雪,重新回到了雲霄。
這一回,天翻地覆。
暮雨紛紛、仲春時節,迎輝峰大比,白鶴帶著一個少年誤打誤撞闖了進來。
臟兮兮的乞丐少年,雙眼懵懂又無知,自然成了所有人奚落嘲笑的對象。甚至這一次,他連上擂台的資格都沒有。
發揮失常的幾名弟子把他當成出氣筒,狠狠教訓了一頓,直接丟到了迎輝峰山外。
他不請自來,本就逆了雲霄規則。是以,沒人同情他。
而且都隻是皮肉傷,修士們隻當一個小小懲罰。可對修士而言的皮肉傷,對一個又渴又餓奔波千裡的少年,痛在筋骨。
雖然饑餓的感覺一直不曾消,但他還是長的很胖,胖的不自然。
整個人抱著肚子縮在泥濘裡,春雨冰涼如刀絲,抽在身上。季無憂想起了那個把他騙過來的人,吸吸通紅的鼻子,眼淚就大滴大滴落了下來。
他好餓,他好難受,他不想來雲霄了,他想回家。但是姑姑不要他了,師傅也消失了,他沒有家了。
想到這裡,小胖子哭的更傷心起來,大滴大滴的淚滲入翻滾的血肉裡,又疼又癢。他的手指甲脫落,泥土摻進來。肚子發出很響的聲音,胃部痙攣般痛,太餓了,他隻能暫時忽視身上的疼痛,撐著地麵坐起來。誰料手一滑,整個人又重重跌回泥水裡。這像是壓到小胖子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吃了一嘴泥巴,眼睛卻是迷茫的,哭都哭不出來。
然後他愣愣盯著前方,著迎輝峰暗沉的天色裡,有一色雪白的衣袍出現視線,鞋子繡著銀邊,精致而尊貴。
仿佛那抽打在身上的雨也停了。涼而遠的風,清而淡的香。
那人方寸之內似乎自帶玉白光輝,氣質似雲巔之上。
季無憂僵硬地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