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光看著這滿院的綠梅,心裡卻說不出是何種滋味,想來是那人當日告訴左言的吧,他素來心細。
隻是如若那麼放不下盛安種種,明知她終究會離開,又何苦許自己這些柔意深情。
“殿下,這院落還尚未命名,權等著你取名呢。”
搖光想了想,說道:“就叫清狂居吧。”
直道相思了無益,何妨惆悵是清狂。
忠伯不知何意,隻道此名甚是古怪。
蘇珩則以客卿的身份住進了前院醒竹閣,搖光多次強調此乃陛下都敬重的高人,要眾人以禮待之,又因著長公主府許多下人本就是他安插進來的,是以他竟成了半個主子,每日裡彈琴練武,吃飯睡覺,怡然自得,比搖光還自在,沒有半分客人的自覺。
念著他是長輩,搖光不和他計較。
左言將安梓萱送回溫陽府又返回長公主府時已入了夜。
搖光將他喚至跟前:“來越州半年有餘,可還習慣?可曾累著?有沒有人給你使絆子?”
左言低首一一答道:“習慣。不累。沒有。”
聲音還是略微有些沙啞,到底在詔獄時候壞了嗓子,否則多完美的一個少年郎啊。
“你做得很好,一切都做得很好,本宮很感謝你。”搖光說得誠懇,因為他顯然是將他的承諾時時記在心間,儘職儘責。
左言忙答道:“長公主切莫這般說,殿下於我的恩典,屬下一直銘記於心,此生難還。”
“如今安南王逃回西南,自立為帝,但終究不過是強弩之末,假以時日必分崩瓦解,而那王凡全也已被斬首,左良大人泉下有知,也會欣慰的。”
“屬下還有一事相求。”左言拱手行禮道。
“但說無妨。”
“若有朝一日,真與西南開戰,左言請赴戰場。”素來理智平穩的少年也帶了些血氣方剛。
“準。”
左言接著道:“謝過殿下。那殿下還請早歇休息,明日交接事務想來又是一番嗟磨。”
搖光皺皺眉:“此話怎講?”
那些人看起來倒都似好相與的。
左言笑著搖搖頭:“都是些老狐狸,這也就罷了,那越州駐軍指揮使卻當真是個難纏的,明日殿下便知道了。”
越州駐軍指揮使,楊瀝,倒真是個難纏的。
原因無他,看不起女人而已,覺著兵符交到她一個女人手上,牝雞司晨,大楚將亡。
搖光坐在兵馬司的前廳裡,喝著茶,氣得發笑。
這人昨日不來迎接自己不打緊,今日更是乾脆見都不見自己,不見自己也就罷了,畢竟他一個滿臉胡子拉碴的糙漢子大老粗,她也沒什麼想見的。
但是不見歸不見,越州三萬駐軍的兵符你倒是交出來呀。
兵馬司參知瞧著長公主殿下一臉瘮人的冷笑,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小心翼翼道:“我們大人他近日感染風寒,身子嚴重不舒適,病入膏肓,臥病在床,神誌不清,胡言亂語,不能處理事務,也怕傳染給殿下,是以才缺席的。還望殿下多多體諒,待我們大人好了,一定第一時間帶著兵符印章到長公主府上請罪。”
“哼。”搖光冷笑一聲,將茶杯重重放到桌下,“楊指揮使既然已經病到這般地步了,那本宮回頭便上奏陛下,讓他好好備下身後賞賜,犒慰楊指揮使這一生勞苦功高。屆時本宮自當領著闔府上下哭靈三日。”
兵馬司參知冷汗漣漣,自家指揮使這麼幾十年了都是這個和認死理的倔牛脾氣,如今又來了這麼個不好惹的長公主,怕是他們這些小官小卒也沒幾天安生日子過了。
還欲再吹捧解釋幾句,搖光卻摔下茶杯徑直離去了,扔下一句:“你回頭轉告楊瀝,我給他半個月時間,半個月時間想明白了,前來請罪,我既往不咎,半個月後如果還是這般目無尊上的樣子,那就不要怪本宮讓他不得安生!”
如果不是看在楊瀝雖然瞧不起女人渣了點,脾氣倔了點,除此之外還算個忠臣猛將,她早就安個“私用兵符,圖謀不軌”的罪名一怒之下取了他的腦袋了。
所幸除了這頭倔驢,其他一應事務倒還順利。
左言接手諸項事宜後便熟門熟路地安排下去了,加之蘇珩暗中輔佐,一切順順當當。
搖光樂得當個甩手掌櫃,每日裡除了讓人盯著楊瀝,就是磕著瓜子兒準備過年。
一眨眼,這半個月就過去了,毫無預兆的,搖光就迎來了她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新年。
臘月三十這一日,南方竟然罕見地飄起了雪,搖光命人在清狂居支了個琉璃頂,下方擺上桌子,抬頭便能看見雪花一點點墜落,身旁則是寒梅冷香。
搖光,蘇珩,左言,並著玲瓏,紅豆,忠伯,主仆幾人圍著桌子樂嗬嗬地擺了一桌年夜飯,眾人皆斟上了酒,平素再淡漠的人也染上了幾分節日的喜慶。
許是這個年過得匆匆忙忙的,搖光心裡總覺得缺了些什麼,酒過三盞,門人突然傳報:“長公主殿下,有貴人拜訪!”
誰呀,哪個不長眼的大年三十到彆人府上叨擾,搖光酒興被打斷,一臉不滿地行至府門,待看清來人,卻愣住了。
還是那襲玄色衣裳,圍著矜貴的銀狐大氅,襯得麵龐愈發冷豔,見了她,淺淺勾起一笑,右嘴角漾起一枚小小的梨渦。
“你不是說開春才來嗎?”
“我想你了,等不及了,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