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毫不遲疑地應下,甚至連眉頭也不眨一下,元佑帝便知道他的心意已決。
“你要知道,這是你最後的機會,朕不會給同一個人第二次機會,放棄了這一回,這輩子你的官職也就到頭了。”
“臣明白,請陛下成全。”周懋如何會不知道這一點,可他也是沒有辦法,要他眼睜睜地看著女兒連命都丟掉,他又如何舍得!
“好,好,好,果真是慈父之心,你既執意如此,朕成全你便是。朕答應你,隻要她從此安安分分,過往之事朕便不再追究,她依然穩穩地當她的三皇子妃。如此,你可滿意了?”元佑帝冷笑一聲問。
“臣謝陛下恩典!”周懋將頭垂得更低,恭恭敬敬地道。
元佑帝又是一聲冷笑,倒也沒有再說什麼話。
周莞寧自回京後,一直被軟禁在三皇子府內,再不能輕易出去。
在元佑帝的示意、喬六的操控之下,京中漸漸流傳了三皇子妃因為生病而使得容貌有了瑕疵,故而一直躲在府裡不敢見人之類的話。這同時也解釋了為何早前流言傳得那般厲害,都沒有見她現身澄清。
畢竟似她這般姿容出眾的女子,自然更加愛惜容貌,又豈會讓人瞧見她不完美的一麵。
當然,這番話自然也不是人人都相信的,隻不管如何,到底也傳揚開了。
元佑帝對周府的處判也下來了,除救駕有功,且不曾參與謀逆的長房外,包括曾經的周首輔在內的其他各房人,一律流放千裡。
旨意傳下的前一日,前周首輔大罵前去獄中探望的長子,放下話將他逐出家門。從今往後周氏一族與他周懋再無乾係。
周懋一直低著頭讓老父罵,到最後被趕了出去,還在牢門外恭恭敬敬地叩了好幾個響頭,嗚咽著感謝父母的生養之恩。這一幕,讓不少路過的百姓看了個正著,待他悲痛萬分地離開後,略一打聽便知道了緣由。
此事一傳開,朝野上下對這周府自然便是更加鄙棄了。與此同時,便是對周懋的愈發同情。
如此不忠不仁不義之家,脫離了更好,倒是可惜了這位長房的周大人,品行多貴重的一個人啊,竟然攤上了這麼一家子。
“這老匹夫臨死前倒是做了一回好事。”喬六得知後冷哼一聲,隨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正在收拾著書案的魏雋航聽罷動作頓了頓,不過須臾便又若無其事地將案卷放回櫃中,不緊不慢地道:“以其說這周老頭子做了一回好事,倒不如說咱們那位周大人反應夠快,一下子便將自己摘清了,還能順便贏得朝野上下的同情,從今往後,再不會有人膽敢說他不孝。”
“原來如此,倒真是位不可小覷之人!”喬六恍然大悟。
“他從來便不是位簡單人物,否則又怎能從周府脫穎而出,這些年周府經曆的那般多,回回他都能全身而退,並且不曾讓陛下對他起過疑心。若非受家人所累,隻怕如今的他離位極人臣也不會遠了。”
說到這,魏雋航還是生起幾分惋惜來。
周府被流放千裡那日,京城不少百姓都去圍觀,對著他們指指點點,也不知是什麼人起的頭,突然從人群中響起一聲‘打死這賣國求榮的畜生’,話音未落,一顆雞蛋驟然從人群裡飛了出來,險險地砸在了方碧蓉頭上,引來她的一聲尖叫。
緊接著,數不清的蔬菜、雞蛋等物紛紛砸了過來,而官兵也沒有阻止的意思,不過瞬間,周府這些人頭上、身上便沾滿了各種諸如爛蔬菜、臭雞蛋之類的汙物,十分狼狽不堪。
而這其中,以方碧蓉最為狼狽。
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落在她身上的東西總是比其他人要多。
得知方碧蓉在流放途中殺了人的消息時,沈昕顏正在準備著給沈慧然的賀禮。
早前因為二皇子一事,太子與三皇子被連累得囚禁在宗人府,而朝廷大軍也一度連吃敗仗,陳府與靖安伯府不得不將兒女的婚期延後,畢竟太子出事,身為太子妃娘家親戚的陳府,也沒有什麼心思辦喜事。
而兩府也不希望這門親事草草辦了,一合算,乾脆延期。
故而,沈慧然仍以十八歲的“高齡”待字閨中。
如今戰事已經平息,這門親事自然不能再拖,兩府重新定下了婚期,便在這個月的十八日,即是三日之後。
娘家侄女出嫁,沈昕顏自然無比歡喜,趁著這日得閒,她乾脆便到了庫房親自挑選賀禮。
“夫人,齊夫人出事了。”春柳一臉凝重地進來,在她身邊壓低聲音道。
沈昕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個齊夫人指的是她的庶妹,已經許多年不曾見過麵的沈昕蘭。
自從當年沈昕蘭為著夫君齊柳修之事求上門無果後,姐妹二人再不曾往來,沈昕顏也就早前從許素敏口中得知,這沈昕蘭與方碧蓉走得比較近,兩人還不知怎的與鹽幫搭上了關係,私底下賺了一筆不義之財。
“她出什麼事了?”她合上手上錦盒,皺眉問。
“齊夫人死了,被流放途中的方五夫人殺死了!”
什麼?!沈昕顏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流放途中如何殺人?這押解的官兵還在盯著呢!再說,沈昕蘭無緣無故的去找那方碧蓉做什麼?”
宮變之後,元佑帝清理朝堂,新任的吏部尚書齊柳修位置還沒有坐熱便被捊了下來,直接扔進了大牢,不久前也被判了個抄家流放。
等等,流放?沈昕顏忽地心思一動,追問:“難不成那齊柳修流放之地與方碧蓉一樣,兩人在途中還遇上了?”
“夫人說的沒錯。”魏雋航的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沈昕顏連忙將手上的東西交給春柳,迎上前去。
“回屋裡我仔細說與夫人聽。”魏雋航牽著她回了屋,將她輕按在軟榻上。
“此事說起來也是蹊蹺得很,兩方隊伍中途相遇,不知怎的那方五夫人與那齊柳修便避人耳目聚起了舊,又不知怎的竟被趕來送夫君一程的齊夫人給撞了個正著,兩位夫人便纏鬥了起來,糾纏之間,方五夫人失手殺害了齊夫人。”
“如今,官府正因為此事正商量著如何處置方五夫人。”
魏雋航緩緩地將事情經過道來,直聽得沈昕顏臉色幾變。
片刻,她蹙眉:“此事確是古怪得很……”
魏雋航探出手去,輕輕將她的眉間撫平,似是有些漫不經心地道:“其實,細究下來,我也多少猜得出背後是何人設計的這一出,為的又是什麼。”
“你既知道,那怎不快跟我說說。”沈昕顏有些心急地將他的手拉下。
難得見她這般急切的模樣,魏雋航啞然失笑,也不欲再逗她,清清嗓子道:“早前京裡傳出三皇子妃被賊人所擄之話,夫人可還記得?”
“這個自然。”
“這番話的源頭正在那位方五夫人。”
沈昕顏眉梢微微挑了挑,倒也不覺得意外,因為她也懷疑是方碧蓉所為。
“那麼……今日此事是周大人所為?為的便是替他的女兒出氣?”她試探著問。
魏雋航讚許地望著她,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我的夫人果然聰慧。”
沈昕顏不理他,繼續問:“隻是,周大人此為,便不怕……”
“他能有什麼好怕的?周府除了他們一房,其他幾房人早就徹底惹了陛下的厭。尤其是那位五夫人,著實是自作聰明,三皇子妃可不僅僅是他們周家的姑娘,可還是皇室中人,壞了她的名聲,皇室可會饒過她?”
“周大人想來也明白這一點,故而出手毫不遲疑。那位五夫人,接下來的日子必然要比流放千裡還要難過。”魏雋航搖搖頭。
方五夫人與那位齊夫人,一個是大嫂的妹妹,一個是夫人的妹妹,兩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落得如今這般下場,也有幾分咎由自取的意味。
沈昕顏倒是一番感歎,沒有想到這輩子的沈昕蘭居然死在了方碧蓉手上,心裡倒也有些複雜。
她深恨上輩子沈昕蘭聯合外人陷害自己不成,反倒連累秋棠慘死。這輩子她也不過是希望與她作一對陌生人,卻沒有想過要對她怎樣,不曾想她最終落得了這麼一個下場。
“舅兄著人前去收殮了,她的一雙孩子也接回了伯府。”魏雋航忽地又道。
沈昕顏訝然,隻想一想又覺得最是正常不過。
沈昕蘭死了,齊柳修被流放,齊氏族人想來避他們一家子如蛇蠍,又怎可能會替她收屍,更不必說還要收留她留下來的孩子。這一切,自然便落到了沈昕蘭的娘家人,如今的靖安伯頭上了。
況且,以靖安伯那個軟性子,會這樣做一點兒也不意外。
隻不過……
沈昕顏眉間皺得更厲害。
就怕這對孩子會如他們的母親那般,是兩頭養不熟的白眼狼,而到時兄長便是引狼入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