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看著門庭偏小, 誰知進去後竟是大有乾坤,左右延伸極廣, 大廳很是闊朗, 整個陳設皆是原木薑色,抬眼看去, 數張長桌整齊擺放, 梁上的大紅燈籠高懸, 暈紅的燭光將木色蒙上一層模糊暗影。
進入賭坊後,跟著俞墨的那群黑衣大漢就魚入深塘很快分散在賭坊各處, 隻餘俞凜還在後麵推著葉宴之的輪椅。
葉宴之坐在輪椅上,看著賭坊的種種,偏了偏頭。
說實話,進來之前,葉宴之對賭坊的印象是停留在道聽途書,停留在“一夜暴富”“褲衩都輸沒了”“家破人亡”“亡命賭徒”等等這些詞彙上。
誰知進來後,吆喝喧天,這邊“大大大”那邊“小小小”, 不時的加入開盅後的興奮大喊或者悔恨哀嚎, 暈紅的燭光照在他們或興奮或扭曲的臉上, 雖有些光怪陸離,但和傳聞中的那些賭坊動輒就血腥的暴力,還是有著不小的差距。
葉宴之如此想。
顧懷陵亦如此想。
進門伊始就緊繃的肩胛骨微微放了下去,葉宴之還起了好奇的心思,指著遠處圍著的一桌人, “那邊是在賭什麼?”
隔的有些遠,他們圍的嚴嚴實實看不清楚,隻能大約聽見什麼“快快”“打它打它”“要斷它的腿”之類的話,顧懷陵也跟著看了過去。
身後的俞凜答道:“那邊在鬥蛐蛐兒。”
“鬥蛐蛐也賭?”問話的是顧懷陵。
俞墨點頭,“客人想賭什麼,我們就給什麼。”
見兩人頗有興致,俞凜就給他們介紹了一番,不僅有常見的投擲長牌等物,蛐蛐兒,鬥雞,鬥狗甚至鬥魚都有,兩個賭坊生客聽的一臉驚奇,早已混忘了先前的拘謹。
走在前麵的俞墨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嘴角。
“難得來一次,要不要賭著玩一會?”
“輸了算我的,贏了你們拿走。”
俞墨回身,看著顧懷陵葉宴之,葉宴之有些躍躍欲試,顧懷陵抬手指向右側,“那邊在賭什麼?”
這裡的賭徒,不僅有各色男子,女人也有,但幾乎都是上了年紀,或滄桑或小有富裕的中年婦,但顧懷陵指著的那一桌,站了三個妙齡姑娘,隔的有些遠看不清模樣,隻能看見她們纖細的身姿和懼怕膽顫的垂首。
俞墨笑了,“人啊。”
葉宴之瞬間抬眼看向俞墨,俞墨垂眸睨著他,輕笑,“雞狗魚能賭,人自然也能賭。”
說罷就不看兩人大變的神色,繼續轉身向前往二樓走,自有人上前,和俞凜一左一右的抬著葉宴之的輪椅上樓,兩人都是練家子,抬的很穩沒有一絲顛簸,葉宴之還能分神側著頭去看那一桌賭人的。
上了樓梯看的更分明了些,葉宴之清楚的看見了那三個姑娘眼裡的淚,其中一位緊緊看著桌上的骰子,和男人興奮的神情截然相反,她的臉色瞬間煞白,搖搖欲墜。
俞墨帶著兩人上了二樓,二樓就一個包房,推門進去,桌椅長塌,是常見的陳設擺設,俞墨掀袍入座,俞凜讓椅子移開,把葉宴之放在了俞墨的左手邊,顧懷陵正要往左邊走,俞墨點了點右邊第一個位置。
“你坐這。”
顧懷陵依言坐在了俞墨的右手邊。
桌上已放整套紫檀茶具,俞墨淨手煮茶,不多時,茶煙淼淼,清淡茶煙縈繞鼻尖,將茶湯七分的茶杯遞給顧懷陵,顧懷陵雙手接過。
“多謝。”
俞墨頷首,淡淡道:“茶還不錯,嘗嘗看。”
茶湯澄紅清澈,細嗅香味清冽,輕輕抿了一口,有些寡淡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顧懷陵詫異挑眉,這不像好茶的滋味,誰知茶湯細嘗之後入腹,唇齒香濃忽然炸開,既甜又濃,顧懷陵眼睛一亮,“好茶!”
俞墨微笑,放了一杯在葉宴之麵前。
葉宴之垂著眼簾,有些出神的模樣,俞墨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桌麵,葉宴之回神,動作極快的喝了一口茶,有些被燙到了,皺了皺眉。
俞墨看在眼裡,並沒多說什麼,側頭看著俞凜,“帶進來。”
俞凜領命出去,俞墨低笑著說了一句,“帶進來的這個人,是下麵三個姑娘的爺爺。”
葉宴之微怔,然後馬上看向門口。
兩個壯漢提著一個乾瘦的老頭進來,老頭發半白,黑黃的臉上滿是皺紋,壯漢手一鬆,老頭滾倒在地,趴在地上的手指乾瘦,指尖黑黢黢,就一很常見的農村老漢。
那老漢一看到俞墨就跪在地上不住磕頭求情。
“三爺,再寬限些時日,再有一個月,再給一個月一定把銀子給您湊齊了!”
“求三爺開恩!”
“…………”
他磕的實在,砰砰砰數聲下去,黑黃的額頭眼見的開始紅腫,似乎怕的很,整個人都在發抖,乾枯瘦小的身子縮成一團,花白的頭發說著他已經年近古稀的年紀。
一聲還比一聲重的磕頭聲在包房裡不停響起。
顧懷陵斂眉,握著茶杯的手微緊。
葉宴之一直定定看著那名老者,人雖沒動,眸中的不忍都快溢出來了。
俞墨一直垂眸悠閒品茶,聲聲淒訴中唇邊還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既悠閒又散漫。老漢一直磕頭,頭都磕出血了,血液順著他滿是褶子的臉滑下,既荒誕又可憐,葉宴之終於忍不住,側頭看向俞墨。
俞墨終於開了尊口,“求我沒用啊。”
磕的太厲害,老漢神思恍惚的看著俞墨,俞墨拍了拍葉宴之的肩,輕笑道:“求他,不管你用什麼法子,隻要他同意了,我不僅放你走,前麵的錢也一筆勾銷。”
老漢眼睛一亮,“三爺此話當真?”
俞墨點頭,“當真。”
“小少爺!”
老漢跪著朝葉宴之前行了幾步,葉宴之有些懵逼的看著俞墨,俞墨朝他笑了笑,神情輕鬆,抬手,請君隨意。
老漢神色淒淒的看著葉宴之,哀道:“小少爺,我三個兒子,一個死一個殘廢,就剩最小的一個獨苗,誰知他還染上了賭癮,家裡的錢都被他掏空了,連房子都沒了,如今他人找不到,小老兒哪裡來的三百兩銀子給他還債呢?”
“小老兒也不敢讓三爺虧錢,隻求三爺多寬限些日子,我還能動,還能去碼頭做活,每日掙的錢,留一口吃食便可,其他的都給三爺,一定會還上這筆銀子的!”
“求小少爺開恩,留一條生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