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裡, 顧父顧二叔正彎身鋤著花生藤, 劉氏薑氏就將挖出來的花生抖土放進背簍裡, 兩房的花生地是挨在一起的, 昨天已經把大房的收完了, 今天收的是二房的地。
顧父顧二叔都是能乾的, 鋤頭就沒停過, 被挖出來的花生藤帶出一連串胖乎乎的花生堆的老高, 薑氏一直蹲在地上動作十分麻利, 右手抖土將花生藤丟進背簍裡,左手將散落的花生從地裡撿起來一同丟進背簍。
頂著烈陽乾活,讓薑氏汗濕了全身,臉也被曬通紅,餘光忽然瞥見一旁的劉氏正慢吞吞的撿花生, 自己背簍裡都已經滿了大半, 她背簍裡就占了個底兒。
天大熱口裡發乾,連罵她的功夫都沒有。
“嘶。”劉氏一把抹開濺在臉上的泥,不滿看向薑氏,“你乾嘛呢,沒看我在這?!”薑氏冷著臉抖著花生藤上的泥,“做不完你就晚上一個人在地裡繼續。”
說完就背對著劉氏繼續乾活。
劉氏被薑氏氣的沒法,但也知道她說的沒錯,這地小,四個人一天儘夠了,上午就已經完成了大半, 還剩一小半一下午的時間怎麼也夠了,如果沒弄完,那就是自己偷懶,老顧肯定會讓自己留下弄完的。
劉氏委屈極了。
她以前都沒怎麼乾活,就算去幫娘家,那也是偷偷摸摸的,也不是天天去,後來又被關在屋子裡將近一年,飯來張口的啥活都沒乾過,可出來的這兩個月,天天跟著老顧下地,累的養出來的肉都沒了。
抬頭看了一眼天,曬的人都有些恍惚,又不敢抱怨,最近好不容易和老顧緩和了一點,隻得強忍炎熱乾活。
“哎喲,你們莫扯花生了,兩個娃兒回來了!”
四人回頭,是牛嬸站在土坡下麵。
顧父用袖子抹了一把汗,沒聽清,啞著聲問:“哪個回來了?”
牛嬸:“懷陵和軟丫頭回來了!”
薑氏眼睛一亮,“兩個都回來了?”
牛嬸點頭,“回來了回來了。”也沒走,反而從地埂裡走了上去,“嘖,你們姑娘能乾了,帶了一車的東西回來,穿的像天上的仙子,那料子,我看到比陳地主家的婆娘都穿的好,我都不敢認了!”
“享福了你們要。”
顧軟軟離家兩個月,周圍鄰居自是要問的,也都知道了她是去幫大戶人家做活,說是弄什麼新菜方子,村民也不是很懂,隻知道軟丫頭能掙錢了,都道一聲顧大命好,兒子讀書能出頭,女兒也這麼能乾,除了一個腦殼有水的婆娘,其他真沒什麼不好了。
而如今顧懷陵顧軟軟帶著一車好東西回家就是最好的證明。
享福了享福了,現在就有了女兒孝敬,後麵還有能乾的兒子,這福氣大著呢。
軟軟回來啦?
薑氏眼睛一亮,精神頭馬上就回來了,“快快,不挖了,把這些弄完我們就回去了。”顧父顧二叔也是這般想,鋤頭一丟就開始撿地上的花生,三人皆是喜色。
除了劉氏。
“享福?”劉氏沒好氣的將手裡的花生藤丟開,“你看我這個樣子像享福蠻?”
“我們在屋頭累死累活,她在外麵吃香喝辣,到底哪個享福?”
顧家的婆娘腦殼有水這村裡哪個不知道?提起來所有人都紛紛甩腦殼,家裡做點活就是累死累活了?誰家不是這麼過來的?
牛嬸無語看了一眼劉氏,乾巴巴的笑了一聲甩著頭走了。
這個憨婆娘哦!
顧父:“你不說話沒哪個當你是啞巴!”
被顧父一瞪,劉氏隻好閉嘴,滿腹怨氣的繼續撿花生,還不忘繼續叨叨,“我說錯了?懷陵在讀書,懷月在家裡幫忙,就她,說是去弄什麼新菜式的方子,但都兩個月了,見著錢了沒有?”
“牛嬸說她穿一身好的,比地主屋頭都好,怕不是把錢都用到自己身上了。”
顧父撿花生的動作一頓,薑氏不高興了,“你是不是有病?大哥早就說了,娃兒能乾是他們的事情,就算軟丫頭把錢都用自己身上怎麼了?那是她自己掙的,管你屁事!”
“而且你沒聽到彆個說她帶了一車東西回來?那不是用錢買的啊?才兩個月你要好多錢?”
劉氏被噎住了,一時不知怎麼回話,顧父也惱了,扭頭瞪劉氏,“再說話,今晚就彆想吃飯了!”
“爹,娘,二叔,嬸嬸!”
懷月的清脆的聲音響起,抬頭一看,除了懷月,還有懷陵和軟軟,懷陵和軟軟都換上了家裡的舊衣,帶著草帽背著背簍,來地裡幫忙了。
薑氏幾步奔了過去,上下打量著顧軟軟,見她一身寒衣白皙依舊,白嫩嫩的小臉上一汪水潤的大眼,推著她往樹蔭底下走,“你來做什麼,快去躲躲,彆曬黑了!”
‘我們來幫忙。’
顧軟軟躲開薑氏的手,直接進了地裡,顧懷陵也跟著進來,“我們來幫忙,就剩幾行了,快些做完,趁著太陽還大,還能曬一會。”花生得曬乾了才好儲存。
顧父等人僵持不過,隻得讓顧懷陵和顧軟軟下了地,顧懷月也在一旁幫忙撿花生。
顧父一直悄悄在看顧軟軟。
女兒離家兩個月,就算再重男輕女,也要多看她幾分的,牛嬸說的話果然沒錯,才兩個月,軟軟變化好大,人更白了,也更漂亮了,若她沒換家裡的舊衣,自己真的不敢忍了,不過―――
見她十分熟練的扯花生,動作麻利,很快就裝了半簍,一點沒忘家裡的活計,且神色認真不見半分不願,就知她還是那個勤快的好孩子。
又瞥見劉氏的背簍裡,大半天了,還沒軟軟一會弄的多,就知這懶婆娘剛才一直在偷懶,不僅偷懶還在這嚼是非,恨恨瞪了她一眼,顧忌著孩子們都在沒有發作,晚上再收拾她!
劉氏被顧父一瞪,倒也不敢說什麼了。
有了三個孩子的幫忙,地裡的活計很快做完,趁著太陽還大,趕緊回去掰花生,將泥徹底弄乾淨了好去壩裡曬乾。
等事情都忙完,都已經申時末了,顧父等著癱坐在椅子上休息,懷月一直泡在井裡的涼茶吊起來給他們喝,顧軟軟則在井口邊打水,將還剩下的小半背簍花生洗乾淨,留著晚上煮鹽花生吃。
顧懷陵也沒閒著,將顧軟軟帶回來的東西分派了。
芙蓉城裡的時興點心,各色款式衣料,顧父笑嗬嗬看著單獨給他的兩盒茶葉,“這孩子,有錢也不是這麼個用法,買這些做什麼。”說著嫌棄,一直牢牢拿在手裡。
顧二叔薑嬸手裡也一堆東西,樂嗬嗬的看。
劉氏見所有人手裡都有東西,看見桌子上還放了兩個盒子,理所當然的以為那是給自己的,伸手去拿,顧懷陵先一步伸手將兩個盒子遞給了剛進來的懷月,“這是你姐姐給你的。”
顧懷月歡喜的接過,一盒是芙蓉城時興的頭繩和絹花,還有一盒裡裝著兩件成衣裙子,也是在芙蓉城買的最新的款式。
“我呢?我的呢?”
劉氏不可置信的看著顧懷陵。
顧懷陵對劉氏的話恍若未聞,直接抬頭笑看著顧父,“爹,後日,驚瀾和他舅舅就來家裡了。”留了一日的空當,家裡要打掃乾淨,還要提前買好許多菜去準備,定親雖不需要那麼隆重,但也不可簡陋了。
“哎喲,這可是天大的好事,軟軟的下半輩子可有著落了!”
薑氏是真的歡喜,她一直把軟軟當自己姑娘看,如今姑娘要定親了,定的還是那樣的好人家,說出去誰不羨慕?這兩個月一直擔心,怕變卦,如今終於要定親,這心裡的大石也落下來了。又看了一眼憤憤的劉氏,撇嘴,也不指望她給姑娘準備什麼了,反正該給的自己早早都備好了。
一想到葉家人後日就要登門,哪怕顧父早在兩個月前就已有了心理準備還是有些怯場,但在弟弟弟媳麵前還是端住了一家之主的風範,嚴肅點頭,“好,我明日就去把該買的都買回來,一樣都不會少的。”
顧懷陵點頭。
一家人都喜滋滋的,除了劉氏,她居然也不鬨著要東西了,而是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顧懷陵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
這邊說完定親的事情,顧軟軟才從外麵進來。
‘爹。’
取出荷包遞給顧父。
‘這是十兩銀子。’
‘配方還在研究,還沒正式開鋪子,俞家叔叔就每月給我十兩銀子的月錢,我用了一半來買東西,這是剩下的。’
劉氏伸手就去接荷包,顧父啪的一聲拍開了她的手,瞪著眼凶她,“你接什麼接?有你的事嗎?!”又笑著去看顧軟軟,“爹不要這錢,這是你自己掙的,你自己收著。”
雖然詫異這俞家兄弟太過大方,一個月就給十兩銀子,還沒正式賣呢,不過這也是好事。
“雖隻是定親,但既然定了親,你們的名分就定了,成親的日子也不會遠了,你嫁的又是好人家,家裡給不了你多少嫁妝,你就自己攢些錢,以後在夫家日子也好過些。”
又道:“也隻這一次了,以後不要再費錢買這些東西了,家裡什麼都有,不要再廢銀子了,自己攢著。”
一旁的顧二叔薑氏也是這話,顧軟軟靦腆點頭。
*
晚上吃過飯後,又在院子裡和一家人閒聊了一回,直到月上中天才各自回了屋,顧軟軟將顧懷月拉到了自己屋裡,顧懷陵也跟著進去了,順手關了門。
顧軟軟從包袱裡翻了二十兩給顧懷月。
顧懷月沒接,“阿姐,這是什麼?”
“俞叔叔給的是每月二十兩。”顧懷陵幫著解釋,“那個新菜式最開始是由你提出來的,該有你的一半,等以後鋪子開起來了,該你的錢也不會少。”
“我不要。”顧懷月將銀子推了回去,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顧軟軟,“這是我提出來的沒有,可是試湯料試了幾個月的都是阿姐你,我一點忙都沒幫上,這錢我不能要,那兩件裙子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