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六章(2 / 2)

他知道自己的狀態很差勁,臥底多年的警惕和作為警察的素質始終在催他正視現實,不要往深淵滑下去,可又有誰能那麼果斷地在這個時候拒絕一段活靈活現的幻影呢,諸伏景光歎氣,最起碼,也要讓他再多看那月一眼吧?等一切結束,他會自己去接受治療的。

他明明才重新回到光明中半個多月,失去的卻比在黑暗裡摸爬滾打時更多。

諸伏景光此刻再去回想那次由好友策劃給自己的假死,隻剩下滿心後怕與悔意,在跟鬆田二人交流過那些奇怪的夢境後困惑的東西雖然更多了,之前不明白的那些事反而都清晰明了起來,基安蒂的那顆子彈也許真的穿過了好友的頭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奪取過那條生命。

他不知道那月是怎麼做到的,即便能夠不符合常理地‘死而複生’,難道不會痛嗎?為什麼這次就沒有從火場裡爬出來,然後對著他們大笑著說:「你們在哭嗎?我隻是玩了一場蹦極,跟你們開個玩笑啦。」

……也許夢隻是夢,又或許不是,如今都無所謂了,他們現在要做的隻剩調查清楚好友‘自願’赴死的真相。

誰叫那個他們要算賬、要問清真相的青年已經永遠長眠了呢。

諸伏景光沒有把目光分給又散開的幻覺,他正被突然從書頁中掉出來東西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枚粉色的花瓣書簽,好友交給他的時候這還是挺少見的六瓣,隻是其中有一小瓣被那月當著他的麵給滿不在乎地揪掉了。

「櫻花果然還是五瓣好看嘛。」

才不是,六瓣明明是最好看的。諸伏景光捏捏眉心,把書簽夾回去時看到了這本隨手抽出來的最後一句話。

【如果你有機會請放一些花在後院的阿爾吉儂墳上。】

還是不用收拾遺物了,那月應該不喜歡自己的東西被亂翻啊。他合上書,在心裡想。

他們在六個小時前送走了他們的好友,現在是東京時間5月18日早上四點鐘。

赤江那月死得太過匆忙,好像不久前他們還在祭典上笑著互相扯皮,一轉眼那個能用一張嘴把鬆田陣平氣到摩拳擦掌的小惡魔就變成了握不住的一捧灰。

因為後來的聯絡橋塌陷引起了還沒拆的炸.彈的連鎖爆炸,所有原來在樓底下的人全都撤離,灼目的火焰燒得正旺,隻剩消防人員還在全副武裝地試圖滅火,鬆田陣平被無可奈何的幼馴染強行按住,隻能站在遠一些的樓底下看著那個青年輕飄飄地從上空墜落,最後重重摔在了火海裡他看不到的地方,留給他們的最終隻有一具破破爛爛的焦屍。

鬆田陣平曾經最恐懼的是某天收到幼馴染的訃告,但誰能想到最終到手的會是赤江那月的?

他好像剛從一場噩夢裡出來,渾渾噩噩地又要進入下一場,如果不是萩在邊上用力地拽住他,或許今天的報紙上在「赤江那月」的訃告邊上還會有一個可憐巴巴的小板塊用來批評某個昏頭昏腦主動送命的排爆警察。

鬆田陣平坐在屋頂那間小閣樓裡發著呆,他身上的衣服從昨晚後就換成了黑色,接著是馬不停蹄地回警視廳處理後麵的事情,直到淩晨才結束一切回來,他什麼也沒說,一言不發地就爬到了這個地方,獨自枯坐了這麼一個小時。

赤江那月去年在這裡給他慶生,帶著他們一群大男人擠在閣樓小小的窗戶邊上看日出,鬆田陣平大罵他真是腦子有病,就被另外三個人你一拳我一腳武力製裁,強行按在了‘最佳觀賞位’。

「我把日出送給你了,陣平君。」去年的那個赤江那月笑得狡黠,一本正經的語氣到後麵就破功,「怎麼樣,是不是很感動?」

鬆田本來該有的一絲絲感動被他這副模樣喂了狗,沒好氣地翻個白眼亂哼兩聲權當回應。

「哎呀,我還以為送我的星空是棒的了。」萩原研二故意說。

「還有我的‘日落’。」班長看熱鬨不嫌事大地補充。

結局是兩人氣勢洶洶地跑到健身室又打了一架。

鬆田陣平想到這裡,扯動了一下嘴角。

他在想,赤江那月這個小混蛋為什麼會死得那麼輕易,那麼義無反顧,那麼…不可挽回。

祭典那一晚他就該多揍幾拳,讓這家夥連逃出ICU都沒有力氣。

歸根結底,鬆田現在最該做的應該是找到A,找到赤江那月試圖‘自.殺’的緣由,把該抓的繩之以法,該罵的踩著墳也要痛罵一頓。

但他現在都不想做,隻想找麵鏡子把自己給先罵了。

那天早上不離開的話,是不是就可以把好友拉回這邊的世界了,昨天晚上跑得再快點的話,是不是就可以把警官揍上一拳直接綁出來了?

哪又有如果,不過是他在自欺欺人。

鬆田陣平還在雙子塔底下頭暈目眩的時候,就被小偵探塞了張紙,那個整個人慘白無比的小孩執拗地把紙條送過來,一句話也沒來得及說就給救護車拉走了,他低頭一看,上麵用熟悉的筆跡寫著一個地址,鬆田記得那時赤江那月的某處安全屋。

他於是在不放心的萩原同行下前往了那裡,最後從沒上鎖的安全屋裡翻出來一個紙盒,裝著件熨得平整又帥氣的黑西裝。

「提前送你的生日禮物,不用客氣。」

這件衣服正被他穿在身上,鬆田陣平沉默著看向窗外。

太陽升起來了。

他沒看見的閣樓下邊靠牆坐著的是萩原研二,在所有人麵前表現得冷靜鎮定的青年這時倒像是終於得以卸掉偽裝,顫抖著手給自己點了一根煙。

萩原的感知一向敏銳,他知道有什麼東西早被殺死在夏天來臨之前——是誰的自我,還是一枚自由的靈魂?真好笑,最終留給他的不過是那具破爛軀殼。

他知道死亡像沼澤地一樣拉著他的好友不斷下沉,那片枯枝敗葉腐爛的溫床迫不及待地就將一顆恒星吞入萬劫不複。

他知道死亡與他們如影隨形,卻從未想過會這麼近、這麼快。

萩原研二想著自己早給預約好的心理醫生,自嘲地笑了一聲,也許那個時候小那月就沒想著要和他們一起去了。

這位好友總能用最真摯誠懇的語氣許下什麼約定和諾言,最後又不管不顧地打破他們。

「hagi君,下次再敢不穿防爆服隨心所欲地拆彈,小心被陣平君揍一頓哦?」

這是幾分鐘前萩原收到的定時郵件,發件人是「小那月」。

真是輸給他了,這不是從一開始就是注定要死亡、才會留下這種‘遺言’嗎?

這個‘最擅長感知他人情緒變化’的頭銜還真無用,萩原想。自己怎麼會直到那個人死了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啊。

失敗,一個前所未有的大失敗…真是輸給他了。

赤江那月在17號的上午坐在沙發上想了很久,最後的一天他總得做些什麼。

什麼好呢?

他想起還沒好好告彆過的好友們,想起跟自己定下約定的小孩,想起仍在潛意識裡依賴他的小偵探。

決定了,臨彆禮物的話,就這樣吧——

於是他哼著歌錄下幾段語音,有的設了定時,有的存在u盤,又去了趟西服店提出來他提前幾個月就定製好的生日禮物,在盒子上打了個大大的蝴蝶結。

還要最後用死亡給小偵探上一課…順便能往他的口袋裡塞u盤跟小紙條——希望不要被摔壞了。那月想。他可沒有備份。

這種給自己準備後事的感覺不得不說很奇妙,奇妙到他撥出從貝爾摩德那裡要來的電話時都還在回味。

「臨彆禮物送食譜的話,會不會太草率啊?」

對麵的topkiller一言不發,果斷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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