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九十七章(1 / 2)

他死去的第八天,人們在一片陽光明媚中為他舉辦告彆儀式。

按照警官先生留下來的囑托,他的葬禮並沒有遵循常理,而是大刀闊斧地砍掉了告彆式前夜的守靈,連第一天就火化完剩下的那壇骨灰都在家裡供奉(或者說隻是擺在那裡以示‘懲罰’)了七天才準備下葬,有很大一部分的民眾對這種可以稱得上‘褻瀆’警官英靈與遺體的做法極為不滿,接著警視廳就在一眾抗議聲裡出示了一張紙條。

「如果我死了,就埋在第八天吧,剩下的七天作為緩衝,要笑著來送我哦。」

是警官最後的留言。

他們於是懷抱著悵惘與哀慟度過了這漫長無比的七天,又在第八天照常升起的太陽底下換上莊重的黑衣,前往他的葬禮。

澤田弘樹正在鏡子前認真整理自己的領結,他有些苦惱於該在胸前彆什麼花。

[白玫瑰怎麼樣?藤原先生在那月哥的辦公室放了好大一束呢。]耳機裡的諾亞方舟建議道。

那月哥。弘樹愣了愣,這是他在那個絕望的夜晚過後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再聽見這個名字。

弘樹一向是個早熟的孩子,這也意味著他比同齡人對‘生離死彆’更有感觸。母親去世的時候,弘樹隻有七八歲,他茫然地看著純黑的靈柩,懵懵懂懂地跟著大人一起將那位雷厲風行的女強人下葬,那是死亡在弘樹眼中第一次從概念具現化。

在被辛多拉收養後他的眼界越來越廣,直到現在麵對屍體時弘樹都能麵不改色地一邊惋惜生命的逝去一邊報警,好像對於死亡這個詞彙的理解也就止步於此。

直到警官也離開。

他們認識於午後的波士頓,分彆於夜晚的東京,警官把他從喘不過氣的控製中拉出來又把他推到陽光燦爛的自由裡,最後獨自義無反顧地赴往死亡,連個背影都沒有留給他——弘樹很清楚,自己隻是警官從陷落中拉上來的無數迷茫靈魂中的一員,那個人從不覺得自己在做多麼值得被誇耀的事情,因為這在他眼中不過是一次順應他心意的普通行動,對弘樹來說卻是改變了他命運的舉動。

好像從他的停頓中得到了什麼信息,諾亞方舟模擬出來的熟悉聲音帶上些許溫和的笑意:[他說想要大家笑著去見他,弘樹。]

小少年從房間出來的時候胸前已經插好了一朵飽滿亮眼的白玫瑰,扶著耳機的模樣和某個人有一瞬間的重疊,他認真地告誡了自己創造的人工智能。

“不要做會後悔的事情,諾亞,”清楚這個跨時代的AI早就有了尚在成長中的感情模塊,研發者語氣嚴肅,“他、那月哥不會願意你這麼做的。”

尚且隻有十多歲心智的AI沒有回話。

警官本人並沒有教派的信仰,同期幾人合計後果斷地刪去了傳統葬禮儀式的選項,由於第八天下葬本來就夠超脫常情,這回倒是沒人再反對。

“那家夥要是看見這麼多不認識的人站在他的墓碑前,肯定會被煩得不行啊,”鬆田陣平坐在帶著骨灰盒開往葬禮場地的車上轉頭看著黑色的窗玻璃平淡地對幼馴染說,“有我們去就夠了吧。”

鑒於赤江那月的身份特殊,他既在警視廳擔著職位,又掛名於警備企劃課,他們通過鬆本清長和那位神秘長官商量過後就決定雖不刻意隱瞞,但也不按民眾請願透露最終下葬的位置,正常流程的葬禮倒是能繼續進行。

黑羽快鬥是請假溜出來的,他記得今天是警官下葬的日子,心底始終有道聲音在催促他一定要去看最後一眼,他也就換上了莊重肅穆的黑衣,去到那位說到底和他隻有兩麵之緣的警官葬禮上。

在發現自家老爸的秘密成為基德二代的這幾個月裡,關係最不熟的警官反而是留給他最深印象的一個人,哪怕他們連僅有的幾段對話都是在試探(他單方麵),一定要說的話,黑羽快鬥還是很尊敬這位警官的。

東京是一座大城市,犯罪自然不可避免,他本人都還是怪盜基德呢,而這種情況下自然少不了和警方打交道,雖然快鬥平日接觸的都是搜查二課的警察與外麵的偵探,對於一般負責殺人和搶劫這類案件的一課也堪堪停留在知道有這麼個部門的階段上。

但他記得從國小的某一天開始,從來隻對那些所謂偵探大肆報道的媒體破天荒地把讚美之詞源源不斷地添到一名當時甚至隻是警校剛畢業的新人警察身上,就算那位是通過了難度極高的公務員一類考試的Career組精英,也很讓人驚訝了。

警官就是一步步靠破獲過的無數堆疊起來的案件、對犯罪絕不姑息的正義作風、一眼就能洞察真相的推理能力,還有那令人安心的強大實力,成為了後來被萬人敬仰的‘警視廳之光’。快鬥對於這個人一開始的印象也是如此近乎神化的都市傳說,直到他在那艘遊輪上被警官跟他的同伴逮了個正著,又親眼目睹了對方對待罪犯的惡趣味。

不得不說,在那之後快鬥倒是覺得和警官之間更親近了一些,他同樣知道報紙上那些所謂絕對正義的報道都是瞎編的,不過對犯罪不放過倒是很真實……他又想到自己在‘赤江警官後援會’看過的那些報道,口罩下的嘴角抽搐。

赤江警官對他不感興趣真是太好了。身份從一開始就被拆穿、對方還疑似認識他父母的怪盜慶幸地想。

他來葬禮,一個原因是確實敬重這位,另一個就是那天他錯過的…黑發少年吸了口氣,表情不變地隨著大批人流往前走,仔細一看就能發現他身周的所有人無論男女老少神情都是一樣肅穆哀傷,所以隻熟練地改變發型,冒險用著高中生的真實麵容的他反而沒有多麼顯眼。

這裡的所有人都是來參加警官葬禮的,其實要不是前一個星期已經有一波又一波的市民去往警官死亡的雙子塔獻花,警視廳方麵又特意控製了人流量的話,這塊場地根本都不夠站,事實上,今天他過來的一路上看見無論目的地是不是葬禮現場的人都穿著深色或黑色的衣服,以自己的方式為警官哀悼。

——一個七年裡時時刻刻都在破案和救人的警察,一個死前還讓兩百來號人重獲生機的警察,難道他不該被尊敬嗎?

快鬥的感觸更深,這幾天他總會走神,會想,要是那個時候的他沒有自作聰明幫忙隱瞞行蹤、或是在樓頂展示廳裡拉住了警官,對方是不是就不會死了,這個念頭很快就被他自己打散。

事到如今,結合偵探對警官行為的那段解釋來看,警官的死絕對沒有那麼簡單,即便他沒有插手,能力極強的警官也會自己動手,而對方若是計劃好了死亡,快鬥他又怎麼可能拉得住呢。

所以他今天過來,還有另外一個目的。

被大半個鴨舌帽遮擋住麵容的少年胸前彆著一朵漂亮的白百合,穿過人流往祭壇邊上的家屬位走去,而那裡站著一個垂著頭的小男孩。

赤江那月的存款很可觀,足以支持他的朋友們給他辦一場最高規格的豪華葬禮,然而他們毫不猶豫地就pass了這個方案,彆的不說,那個小惡魔看起來溫和可他們還不清楚這家夥骨子裡的惡劣因子嗎,眼中向來隻有一小部分人的警官可不會喜歡這樣。

隻不過祭壇當然還是最貴的等級,用鬆田陣平的話來說那就是混蛋的錢不用白不用。

毛利蘭在這一周裡憔悴了不少,她一向是個重感情的女孩,更彆說警官還是從小認識到大的兄長,她現在站在這裡看向祭壇上那張遺照而不流淚,除了本性的堅強以外更多的還是為了警官那個要他們笑著送他的願望。

身邊是少年偵探團那群孩子們,毛利蘭光是看著他們忍著眼淚的模樣,忽然就想起了她的那月哥曾經說過的那句玩笑一樣的真話。

「我的戀人是這座城市啊。」

警官的遺照並不是黑白的,上麵端端正正穿著一身警察製式禮服的青年神色莊重,唇角卻微微上揚,那雙水紅色的眼睛裡波瀾不驚,好像能包容所有映照進去的人事物,又好像根本不會有人被倒映進去。

毛利蘭知道這位兄長對他們有多寬容和溫柔,難得還會表現出小孩子氣的捉弄,形象光輝又可靠的警官過去一直是她除父母外最崇拜信賴的長輩,她也曾靠在這棵大樹下酣然入夢,直到現在,樹倒下了。

但她會站起來。

少女抱著一大捧白玉蘭,輕輕連帶著滿心的不舍一起放在祭壇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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