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桓眼前一黑, 意識墜入無底深淵。
封印之下的記憶如同漫無邊際的潮水,翻滾湧來,而他的意識是海浪中搖搖欲墜的扁舟, 稍不留神, 便會被衝得支離破碎。
“終於, 終於……”
不知沉了多久, 在意識的最深層,薑桓終於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被一道道金色的鎖鏈束縛著,動搖不得。
玄衣繡金紋, 長發束高尾。
除卻一雙被血色覆蓋的眼眸,那道身影與他如出一轍。
心魔嗎?
不,不是。
血眸人嘴角一翹,道:“驚喜麼?你封印的不僅是記憶,更是自己。”
薑桓道:“什麼玩意?”
他皺著眉, 飛快地融合記憶, 試著理清來龍去脈,令意識回歸身體。
血眸人握住了金色鎖鏈, 摸著上方細細的碎紋, 道:“再等一等,還差最後一步。”
意識之外,周圍混戰還在繼續, 風越辭左手撫著薑桓臉龐, 垂下的右手滴著血, 雪白衣袖被血染紅了大片。
薑桓攬著風越辭的腰,長刀垂地,雙目合攏。
風越辭麵容蒼白,低聲咳嗽著,以為他是被鐘罩模樣的法器所傷,道:“望庭,你去歇……”
林煙嵐心神微動,不放心地偏頭看來,忽然睜大眼睛,發出尖銳的叫聲:“小心!”
隻見薑桓睜開眼,露出一雙血色瞳孔,不等風越辭說完話,長刀一轉,霎時血花四濺。
“不要——”林煙嵐伸出手,眼睜睜看著長刀刺入了風越辭的身體,腦中一片空白。
尖叫聲令周圍混戰停滯,眾人轉頭,驚恐欲絕,僵在了原地。
天地間一片寂靜,針落可聞。
風越辭全身染血,雙眸微闔,握住了穿身而過的刀鋒,靜靜地望著跟前之人。
血眸薑桓衝他笑了笑,道:“最後一步,成了。”
風越辭聲音輕淡得幾乎聽不真切:“你是何人?”
“你說呢?你辛辛苦苦鎮壓我這麼多年,瀕死之際還能培養出一個薑帝,想要徹底除去我,可惜薑帝是個為情所困的瘋子。他愛你愛得要死要活,為了尋你,還未弄清世界本質,就敢自尋死路地融合我——”
風越辭唇邊溢血,神色仍是淡漠。
血眸薑桓笑得很是邪氣,一字一句道:“逝去者不該歸來啊,魔王陛下。”
狂風呼嘯,天邊電閃雷鳴,打破了沉寂。
季時妍全身發抖,顫聲道:“你說什麼?你究竟在做什麼?薑桓你瘋了麼!”
林煙嵐捂唇哭喊道:“你那麼愛他,你怎麼能殺他?”
元君不敢置信地望著這一幕,忽然如遭雷劈,悔道:“我錯了,我錯了!天道,天道是故意的!”
故意讓他在薑桓與風越辭跟前透露一切,反以此迷惑了二人,鐘罩與箭矢根本隻是煙*霧*彈,掩蓋了天道真正的目的與殺招。
風越辭聽到“魔王”二字,眼中終於泛起波瀾,道:“望庭。”
血眸薑桓道:“彆喊了,他聽不見。”
長刀一瞬抽離,眾人齊齊圍攻而來,卻被刀氣反震跌落。
血眸薑桓再次揚手,卻被風越辭抬手握住,道:“望庭。”
“等你死了,我自然會放他出來。他那麼愛你,倘若知曉是自己親手殺了你,會不會痛不欲生呢?一下子解決兩個,我是不是很聰明?”血眸薑桓撫他臉龐,露出的癡然與薑桓如出一轍,道:“你真美啊,魔王陛下,將死的模樣,最美。”
風越辭道:“望庭。”
“你……”眼中血色倏而黯淡,薑桓身形頓住,神色變幻不定,仿佛有兩道意識在體內交戰爭鬥,下一刻,他回身狠狠給了自己一掌,嘔出大口血來,“阿越,阿越!”
血眸薑桓怒道:“住口!”
薑桓直接瘋了,吼道:“滾開!你敢傷他,我殺了你!”
血眸薑桓:“好啊,有本事自絕!”
手掌鬆開,刀鋒轉動。
薑桓發瘋似得揚刀,毫不留情地朝自己捅去。
風越辭翻手擊他手腕,令長刀落地,卻是再難支撐,身形晃了晃,往地上倒去。
薑桓飛快地抱住他,眼眶通紅,手足無措地捂他傷口,拿出了滿地靈丹草藥,生平第一次害怕到了極點,不停地喚他:“阿越,求求你,阿越,阿越……”
滾燙的淚水濺在掌心。
風越辭輕聲道:“望庭,為何流淚了。”
薑桓無聲無息間淚流滿麵,痛到極致已發不出嘶喊,聲帶哽咽道:“我以為,我已經強到能夠保護你,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我尋了你六千年,愛了你六千年,我想要給你最好的一切。”
薑桓周身靈力紊亂暴動,死死攥著地麵:“我真的好恨……好恨!”
周圍宮殿在強大的靈力下一寸寸化為粉末,卻無法排解他心中的悲傷與絕望。
六千多年,兩百多萬個日日夜夜,無人知曉他是如何度過。
穿越輪回,走遍萬界,終於等到一場邂逅,等到一份回應,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傷他摯愛最深的,原來是他自己。
再多的靈丹草藥也治不好傷口,地麵被血跡染紅,風越辭的身體原本便已是強弩之末,如今終於到了儘頭。
駱冰瑩站在遠處,冷冷地看著這一切,眼神說不清的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