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克楓沒有回答,隻一雙眼烏沉沉地望著他。
這個人是過往角色的執念,表露著的控製欲混雜著愛,變成更複雜的情感。
談鬱站在離他很近的地方,略微仰起臉看著眼前人:“我想知道那些事,彆攔我……何況你也知道一部分。”
“你不知道我在擔心什麼。”
井克楓並不否認。
談鬱看著他,垂眸說:“我們總會再見的。”
白鹿羽翼展開時仿佛在秘境裡振翅的巨型飛鳥,馱著劍靈少年和穿袈裟的男子,遠遠看去,談鬱被風撩起的長發仿佛背後生出的一雙羽翼。
談鬱回頭看了一眼。
井克楓在一處山頭,端立於劍身之上,像是隨時禦劍而來。
離得遠了,談鬱看不清他的神色。
從此處到濮仕依所說的佛堂,過了將近一個時辰。
談鬱自知劇情已近尾聲,試圖弄清楚這個世界出現的線索。
他問濮仕依:“你也有第二個身體?”
“是。”
濮仕依的聲線低沉,冷峻的眼正望著他。
“我一直覺得他們是同一個魂魄意識之下的分裂……也許不止兩個身體,有的長著迥異的麵貌。我懷疑過井克楓和池禎是同一個人,他默認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哪些人其實同為一個靈魂操縱?”
談鬱說了很長一段話。
也許濮仕依也有同感呢。
在白鹿停下之前,談鬱先是瞥見了地上漸近的一處佛寺,像是無人光顧之境,四周荒涼,連一旁的樹木都枯黃凋零。
寺內是一尊高大的金佛像,手握金剛杵鈴,麵孔被燭火照耀,對他怒目而視。濮仕依在佛像麵前雙手合十低語,不知他說了什麼,四周的地麵微微顫動,談鬱也察覺到了這種震顫。
濮仕依撩開前方的簾子,在牆壁之上,赫然是一個一人多高浮在半空的黑洞,與之前的秘境入口一般無二。
二人先後進入到秘境之中。
談鬱一踏入黑暗,意識也頓時模糊墜入粘稠識海。
不知過去多久,係統的聲音正輕輕呼喚他。
他睜開眼睛,見到浮沉的黑暗識海,四周很安靜,隻有些許係統的低語。
【你之前的猜想也許是正確的……這些秘境像是平行時空。世間萬物萬事,在另一個時空都相似。唯一例外的是你,濮仕依倒也沒說錯。那些平行時空裡,你並不存在。】
‘我現在在另一個秘境裡?’
【是的。】
談鬱重新恢複了視野。
入眼是佛堂的圓頂,四周搖曳火光。
他發覺自己睡在一處木台之上,雙手疊在胸前,在他身旁,到處是點燃的燭火,仿佛是一個陣法,地上隱隱閃過金光,樹著一陣無煙的火焰。
談鬱一起身就見到麵前的巨大佛像,金剛怒目,遠遠地俯視著他。
至於濮仕依,正坐在蒲團上雙目輕閉,悠然睜開眼。
見到他醒來,男人一步一步朝他走上前。
“這裡是秘境。”
濮仕依低頭看著他,斂下眉目。
談鬱在他身上嗅見似有若無的檀香,撩起眼看那座佛像,問:“這是什麼陣法?”
他從台子上跳下去,隔著一扇窗戶,見到外麵的風景。
除了山巒、枯萎的樹,還有血跡和十來具屍體,約莫是死了一段時日,血已經凝固成了深色,有的死者仰麵躺在地上,麵目灰白,長著一張他熟悉的麵孔……不久之前他才與井克楓道彆,進入秘境。
除了井克楓之外,那些半掩的屍骨裡還有彆的熟人。
談鬱無法理解:“這些是秘境裡的……”
“那些是從不同秘境來去,尋找邪劍的人,有一些死了。”濮仕依淡淡解釋,“有的人來到秘境之後,就殺了秘境中的自己取而代之。如你所說,他們本質上是同一個人。”
談鬱盯著其中一處屍體,一時沒有回答。
男人慢條斯理地撫順少年睡亂的烏黑長發,碰到了他的藍色耳墜,像一對風鈴,看了眼,又問:“你到底是什麼呢。”
“外來者。”
談鬱隻能這般回答。
“萬寺之靈也不能完全鎮壓邪物,金剛佛像之下,你也隻是沉睡片刻而已。”濮仕依若有所思,以一雙銳利深邃的眼盯著他,“莫非得把你銷毀了才能結束混亂?”
談鬱掃了眼窗外的屍骨,思索道:“我不知道。”
“索、弘、雲、井、池……這些人的目的都很相似,”他嘗試理清楚之前的疑惑,“他們是被我影響的嗎。”
在佛堂之中點燃的是真火,正在空中將他炙烤,這種靈火對修士無礙,隻用於焚毀邪靈。過不了多長時間,他會消失在火中,變成一堆玄鐵碎片。
濮仕依凝視劍靈這張被火焰照得明亮的麵孔,良久,他沉聲答道:“不是。”
“不是嗎。”
“你沒有做任何事。”
在濮仕依看來,談鬱被從封印中掘出,之後又被爭搶。
他一貫表現得仿佛不甚在意,唯獨在少數時刻方才流露出情緒……他發現池禎和井克楓是同一個人,因為他在意這些圍繞他在身邊的修士們,背後到底是誰的靈魂。
濮仕依之所以知曉這些細節,是因為他透過旁人的意識感知了這片段。
魂魄入夢與雜質融合,化作各個獨立的軀體,分散在各個秘境之中,有的相似,而有的迥然不同。
如何結束這種錯位的混亂和追逐,不止是談鬱,濮仕依也想知道。
眼前的劍靈少年,美貌宛如畫中天神,睥睨而不近人情,罕有俯首垂憐旁人的時候,現在,他坐在石座上,身旁是一簇真火,專注地聽著他述說這些往事。
“原來如此。”少年垂眸思索道,“他們是同一個靈魂意識下的不同身體……有的人發現了,比如你?井克楓也察覺了。”
他們擁有共同的喜好嗎。
或者在這方麵未必是一致的,就像長相和性格全然迥異,僅在某處表現得如出一轍的偏執與狂熱。
他們都愛慕同一人。
屬於靈魂的這一部分被切割,根植在無數碎片裡,成了所有人心口的一點朱砂痣。
談鬱撩起眼皮,看著眼前身披袈裟的高大僧人,麵容陌生的男人,也正以那種熟悉的、複雜的眼神望著他。
他離開之前,井克楓也這麼看了他許久。
“原來你也是其一……我之前隻以為他們有可能是同一個人。”
他對濮仕依說。
不等濮仕依回答,他從石座上輕巧躍下,立在那簇一人高的洶湧火焰之前。
濮仕依下意識地走上前,攥住了他的手腕。
少年瘦削蒼白的手臂已經發燙,被真火炙烤得像是即將熔化。
男人望著談鬱,揚眉道:“有彆的方法,不必這時候走進去。”
他是指讓劍靈留下來,在他們……或者說,在他身邊。
像以往夢境裡那般,夜裡少年睡在他的床榻上,白天則衣著整潔,坐在屋子裡的角落,手邊擺著金屬的紙筆。
談鬱看了他一會兒,平靜道:“我該走了。”
這個時空在他離開之後繼續運轉,井克楓破除心障飛升成仙,雲鴻碧成為大能,弘子金、索樹月……所有人各有與他無關的結局,而不是陷入漫長混亂的爭奪之中。
【同一個人的靈魂和執念……之前那些世界的角色也一樣嗎,這說明你們以後還會再見麵了。】
‘其他我未去過的世界,也一樣嗎?’
【也許是的。】
‘他是誰?’
【不知道。】
係統也找不到答案。
談鬱心底微微顫動,仿佛方才被佛像所撼,產生了一種陌生的情緒。
他到其他世界與那些碎片接觸,能找到答案嗎。
少頃,在踏入那抹真火之前,他轉頭對濮仕依說了一句道彆之語:“我在未來等你。”
真火熾紅高溫,在焚燒時卻沒有一絲痛感,仿佛意識被瞬時吞沒。
談鬱隻聽聞金屬碎塊跌落的輕微動靜,接著是係統低沉的聲線。
……
【你結束了第三個世界。】
【你發現他們的身體裡是同一個愛你的偏執靈魂。】
【打算到下個世界去嗎?】
【你想找到那個靈魂。】
根據係統在無數片段裡考察的結果,大概推斷談鬱是個憑興趣行事的人,不怎麼有情緒波動,現在的反應已經很明顯。
談鬱像是累了,意識混在識海的粘稠物質之中。良久,係統才聽見他的聲音。
‘你是誰?’
談鬱這樣問它。
談鬱一睜開眼,又是一片黑暗,身旁隻有係統的存在感。
他得知了過往世界的角色們可能來自一個靈魂,意識不斷發散,漫無邊際地猜想那個人會是誰,係統為什麼存在,接下來的世界也有那個人嗎。
將他找出來,然後呢。
【不知道,我沒有名字沒有實體,隻有自己的意識。】
係統回答。
‘為什麼?’
【嗯……缺乏相關數據。】
【也許你能給我答案,宿主?】
係統笑了。
‘……’
【在下一個世界,你是一個無法擺脫的恐怖遊戲boss。】
‘遊戲?’
【一部網遊。男主和幾個陌生網友進入某個全息恐怖遊戲,卻發現他們無法再下線回到現實世界,為此,幾個人結隊試圖闖關打敗boss,找到離開這裡的方法。】
【而你是恐怖遊戲的boss。】
【你混入到他們的隊伍裡,成為他們的隊友、情人、死對頭……你陪同他們殺死了所謂的boss,在最後一刻揭露自己的身份,團滅所有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