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如此,素秋形容清婉,心地善良,知書達理,盛名已傳遍嶗山,人稱嶗山第一美人。
待看清碗中銀兩,說書人一愣,忙叫住她,“鐘小姐,使不得。這也……這也太多了。”再說,他這還沒講呢。
鐘素秋轉頭,微微一笑,溫和道,“先生的故事一直都很有意思,該值得這些報酬。”
說書人歎了口氣。何嘗不知是鐘小姐有意相助……
她還未離開,長街之上,又有一人跑來,因為過胖,就像是滾來一個金光燦燦的圓球。
說書人一見,整個人都不好了,抬腳欲走。
“站住!”那胖少年中氣十足的大吼了聲,說書人生無可戀,“熊少爺,您有什麼吩咐?”
那少年年輕,看著也就十六七歲模樣,穿著也是講究,黃色紈絝小背心,錦雲團花暗紋裡衫,腰間扣著幾塊玉佩,頭發以金冠挽起,華麗至極。加上他胖乎乎圓滾滾的身材,更加富態。
原本折扇拿在手中,更添瀟灑文雅。可一旦執扇之人變成他,總是格外引人發笑。
嶗山縣縣令熊雄之子,叫熊大成。平日文墨不通,偏愛些捉雞鬥狗之事,橫行霸道,無人敢問。他一上街,那街上路人基本就是要鬨得雞飛狗跳,鬼哭狼嚎了。
熊大成吊兒郎當道,“昨講的那一折不錯,再講!”
“熊爺爺啊,這故事都講完了,您……”
熊大成被反駁了,當即怒火上頭,“廢話!小爺叫你講你就講!屁話那麼多!”他轉過臉,收拾了一番衣衫,搖著一把折扇作出一副文氣模樣,隻可惜身材過於走樣,沒有太大的效果。他最清楚,知書達理溫柔體貼的鐘大小姐,更為青睞才華橫溢的文人才子。兩個月前茶樓詩會上安幼輿拿了一副逼真的鐘素秋的畫像出來,可是在她麵前出了好大一把風頭……實在太可惡了……
他對著鐘素秋討好一笑,“鐘小姐,你昨沒出來,錯過了好戲。這老頭……啊先生,講的可好了。我想想,啊,講陳世美那一折,好玩的很!鐘小姐~不知可否賞臉?”
鐘素秋忍不住退了一步,但仍舊未失禮節,“熊公子……我爹爹叫我早去早回今日我出門已久,就不多看了。熊公子喜歡,大可再看一遍……小女告退。”
“哎??鐘小姐?鐘小姐?”熊大成追了兩步,見實在追不上此女,又不好讓下人們去追,隻得作罷了。
他回頭看到戰戰兢兢的說書人,踢了一腳他的木桌,不妨木桌極硬,痛到腳,又抱著腳五官扭曲的嚎了一陣。對說書人道,“給小爺把陳世美再講一遍,不然小爺讓我爹抓你進大牢!”
說書人臉色都青了,僵硬地點頭回道,“是是,是,熊爺爺。”
……
“那料得那陳世美早有妻室,隻道那寒窗十年苦讀書,一朝登第為駙馬,隻道那金枝玉葉作東床,肯因糟糠舊妻傷富貴?”
“世美暗道,今那老妻來尋,若是上達天聽,這駙馬都尉,這皇親國戚,這金枝玉葉,終將流水付之?”
“十年寒窗終至此,豈肯女人小子壞功名?各位看官,你猜怎麼著?”
熊大成正聽在興頭上,突然斷這麼一句,加之方才鐘素秋離去,他啪拍了下桌子,“猜個屁!趕緊說!”
說書人一噎,念及他縣令之子的身份,還是壓下委屈,陪笑道,“熊爺爺說的是,說的是。”
“隻恨那秦氏無知老婦,今要攔路告駙馬。世美暗下狠心,隻說殺了那老婦幼子,一了百了。”
“可歎昔日貧夫婦,如今相互藏恨心。是那貧寒清苦鑄深情,還是那功名利祿亂人心?”
……
聽過話本,熊大成領著一眾跟班走在街上,“要我說,那陳世美可真是的……死不承認就好了,還搞個殺手殺人,嘖,實在是太笨了!”
他一發話,跟班們連忙稱道,“公子說的是,公子說的是啊。”
……
半年之期已至。
寒冬之日,竹葉依舊青蔥。
薑穆坐在石橋邊,遠處的一片向日葵花海在此時盛放。
花姑子摘了花朵歡歡喜喜而來,“陶哥哥,我成功了。”
薑穆笑了笑,“恭喜。”
“我現在可以去找安公子了嗎?”
薑穆並未鬆口讓她離開,反道,“在你走之前,我們約法三章。”
“好!都聽陶哥哥的!”
“妖族有妖族的章法,人世也有人世規矩。入鄉隨俗,你既要入世,自然不能像從前那般任性。須知凡人□□脆弱,你無心之失,就有可能致其死亡。”
“嗯。陶哥哥你放心。”為了化人而老老實實入定半年,她的跳脫之氣少了許多,聽薑穆說,就拍著胸脯保證道。
“第一,在人間,不可輕易使用法術。”
“啊?”他一句話就把花姑子的退路堵死了。
不使用法術的話,怎能讓安公子……
對,沒關係,陶哥哥隻說,不可輕易。那她就輕易不用便是。
“第二,所謂知禮守義四字,你隻是一知半解。不可以法術謀私利。”
“奧……”這一點倒沒什麼好說。她本來也沒有想用法術做些什麼。
薑穆看她並未重視,不得不重申一遍,“不可為自己謀私利,亦不可為他人謀私利。”
其實這第二點對她才是最困難的。若是安幼輿缺了什麼,難保她不會出手。
可要是人人都用法術去得到一些東西,投機取巧……那這個世界,也沒有存在下去的可能了。
“第三。如果有朝一日,你違背以上約定……”
“我便收回你的功法,將你打回原形送入山林喂狼。明白了嗎?”
他的語氣平平靜靜,花姑子正要點頭應是 ,反應過來時:“???”
她看薑穆認真之色,猛然笑出聲,“陶哥哥,你就嚇唬我吧。”
“我看你平日在這山林裡,對個兔子都客客氣氣的,彆說把妖打回原形了……哎,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說這話呢,是為了讓我安安靜靜不要在外惹是生非,你放心陶哥哥,我報個恩就回來,絕對不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薑穆聽她語氣隨意,不得不再次叮囑道,“你的話,定要記住了。”
雖說他也的確不至於廢掉她的修為,但人間有人間的規矩,如若她屢教不改,那他也隻能做這黑臉將一切都攤開挑明,要花姑子在人妖之間做一個選擇,而不僅僅是在言語上要求承諾了。
薑穆將化形之法教授於她,那麼,她的行為所導致的後果,薑穆也無法逃避責任。
薑穆知道這一點。不過,他願意看在相識一場的緣分上,承擔這點風險。
給她一個機會,她可能會改變,可能不會。不過有改變的可能性,薑穆就不想讓人彆無選擇。
“嗯嗯嗯。”
“半年謝謝陶哥哥為我護法了。”花姑子語畢,蹦蹦跳跳跑遠。
一直跟著她的小葵見人遠走了些,倉促辭彆,“陶大哥,我和姐姐先走了。陶大哥再見。”
薑穆見她一頭要衝向人間的熱血模樣,微微皺眉,傳音給她,“先回家去見你爹你娘。”
聲音在耳邊響起。
花姑子的動作果然頓了一下,她回過頭,笑嘻嘻道,“陶大哥你好囉嗦!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