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穆低著頭,不得不在心中重申三遍,“黃泉地府。”才又抬頭。
然後他重新成為一副和氣的模樣。雖說,這種和氣在閻羅殿是突兀了些。
薑穆還未出口,判官先拍了下桌子,語氣冷淡無比,“肅靜!”
反倒是閻羅下意識先看了薑穆一眼。他們的耳力相當好,自然未曾錯過那陶哥哥三字。
似乎……略顯親昵……
陶醉也未第一時間開口否認。
看來,淵源頗深啊。
許是陌生之地,鬼界陰森,讓她心中不安,行為謹慎了些,她沒再肆意。隻是那種訝異又不解的目光……
薑穆即便不特意去看,也感覺的一清二楚。
閻羅意味深長的轉過臉來,“道長……”
薑穆淡定的對他點了點頭,閻羅發出了一段“哦”似的短音,當即以為自己意會了,但很快,卻看到薑穆露出一個淺淺淡淡的笑容,毫無憂心之色,“……無妨。”
這個無妨……是說審判無妨,或是他們之間的關係無妨?
閻羅撓了撓後腦,麵色頓時有些古怪了。此意,是說,人他認識,但他不想插手……難道看走眼了?他不是他所認為的樣子
此景難免讓地府眾人覺得有些許奇怪……
隻因……亡者的舊識半分無心焦之意,反倒他們這些審判者,倒是顯得坐不住了些。
判官微微垂眸,細長的眼睛眯起時,掩去了其中盤算之色,他翻了下命簿,目光掠過其上無數姓名。翻了兩頁,才又合上,板著臉問道,“姓甚名誰何方人士?”
陶醉的命簿不像是尋常凡人,有關於他的,除卻作為相當於前世的那短短數年經曆,目前,及未來,都虛幻不定。
六道除卻正神,萬物皆歸地府掌管,陶醉自當不能例外。
天庭的正神,是屬於天地統轄的,與地府無關,自然,判官也不知上頭天庭對於地仙之命如何界定。陶醉雖有地仙修為,可畢竟未曾登為正神。
從看到那張命薄上空蕩蕩一個陶醉,熊權為妖之世,再無其他的描述時,判官就不明白。他記下來異常,卻沒有用此事再相問閻王。閻王每日公事繁忙無比,他實在不想為他增添負擔。
再者這個有些異常的生靈,似乎很受閻王大人的喜愛。這也正是判官半路突然掉頭帶他去刀山地獄的緣故。他想知道,為何此人受到閻王大人的偏愛。
恐怕是因,他們相像吧。
……就像很久以前,閻羅大人第一次放走鬼魂,讓他得到一日還陽為自己申訴冤情時,流露出的那種寬容和耐心。
即便為此,閻王受了天庭警告,甚至,禁閉。
但是想來他也是不後悔的。管理地府多年,判官從未聽過他說半個苦字。在那天鬼魂洗刷冤屈歸來入轉生台後,對閻王大人的大禮一拜,這個動作,足以讓閻王大人無視之後一月的黑岩獄禁閉了。
後來,類似於此的事,似乎又發生了很多啊。閻王爺的處境……如今也越發困難了……
身邊一句輕聲提醒將他的思緒打斷,判官回過神來,看到陶醉,陶醉隻是看著底下之人,半分異狀也未露出。
花姑子咬咬牙,還是口齒清晰回道,“閻王爺在上……小女花姑子,是嶗山花露原的一頭獐子。”
老道士似是清醒了些,識得大場麵,神態總算是稍稍正經了些,“貧道……”他摸著腦門想了會兒,“貧道……名字忘了……嶗山……大概,似乎也是嶗山人吧。”
判官對他的無厘頭無奈了。他隻好再次翻開即墨嶗山區的命簿,翻了兩頁,指尖一頓。嶗山
他暗中瞥了薑穆一眼。熊雄,亦是嶗山人士……
閻王辦起公事,就認真下來,無視了薑穆,問她,“究竟何事?你二人又如何下得地府”
花姑子猶猶豫豫。反倒癲道人顧慮極少,脫口道,“我是來找徒弟的。”他在殿中打量了一圈,大大咧咧道,“我徒弟在哪兒呢?”
判官臉色一沉,“放肆!陰陽兩界分立已久,互不乾涉,今爾等既未得陰差接引,竟如此膽大妄為,擅闖陰界!爾等該當何罪!”
正坐於判官身邊,按理也算是擅闖陰界的另一位:……
癲道人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花姑子臉色蒼白,囁嚅道,“大人容稟。”
判官放了細長的判官筆,微一抬頭,“說。”
花姑子忍不住瞥了眼薑穆,看他指尖落在桌上,微微變動,似是掐了平素推算的法訣,心頭更是不安,但於這閻羅殿中,又不敢謊言相欺,隻得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隻道是前些日子,嶗山縣令熊雄之子,逼婚鐘氏女素秋,安幼輿看不過,仗義相助,卻不敵熊大成仗勢欺人,逼死安幼輿,欲強占鐘素秋如何如何……
安幼輿本是仗義出手,卻引來殺身之禍。花姑子自言曾受其恩,便設法來到地府,為恩人鳴冤……
方一聽得熊雄此名,判官神經一緊,當即偏頭去看身邊人神色。
他微微垂首,目光落在指尖,似乎對殿下之人的話沒有過多反應。
事實薑穆已清楚了。
無非便是花姑子因安幼輿與熊雄對上,卻不甚傷了安幼輿罷了。
花姑子道,“閻王大人,安公子心地善良,知書守禮,求閻王大人網開一麵,放了安公子吧。”
判官筆尖一點,翻到安幼輿的那一頁,看了會,麵色古怪了些,他起身將命簿遞到閻王麵前,指了指安幼輿的姓名。
閻王翻閱了下,低聲問判官,“陽壽儘否?”
判官答,“未。”
“見過此人?”
又答,“未。”
兩鬼又一陣私語。明明人尚長壽,此女怎信誓旦旦來地府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