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知州生的好模樣,卻是個貪花之人,頃刻便在兩州舊吏私下間傳的沸沸揚揚。
有人開心,送他一院“自願的”官婢妾室。有人諷刺,道是新知州尋歡作樂,不如攬鏡自照。有人厭惡,恨不得新舊兩任知州監軍早死好饒過了這貧瘠的土地。
“看他模樣,也不見能成什麼氣候。”
因著一副柔和的臉,再加上薑穆本人並沒有那許多殺人的力氣,看著便是一副文質彬彬模樣,隨和而無害。
從某一方麵而言,他們看的的確是對的。但另一方麵,這隨和無害相對之人,也是有所選擇的。
無數的經驗表明,以貌取人終究不是識人之道。
譚巡是著急的,蕭瑾一直不對上北邊那群莽夫,如何得好。一邊又暗罵這姓蕭的奸詐,有虞書文在前頭頂著,就抄家發配一步到位,沒了虞書文,就畏畏縮縮避之不及。京都那群酸腐秀才一段詞兩句詩隻恨沒把這位同年狀元誇的天人之姿風光霽月才高八鬥學富五車性如皎月,哪想這卻是個聲名在外內裡見風使舵的慫包。
譚巡咬了咬牙,走到床邊坐下,扒拉了一會兒,從床內側翻了一個盒子出來。
偷偷摸摸地瞥了四周一眼,見窗門關的齊整,取了鑰匙開了鎖。
蓋子一開,金燦燦一片黃金。
十一月。
天色越見陰沉。
留仙閣燈火輝煌,倚紅披翠,滿堂笑語,全不似外街昏黑死寂之景。
薑穆捧著個暖爐,望著茫茫天色,目色微沉。
“你打算何時動手?”
薑穆轉過身,問他,“譚巡給你的期限是多久?”
石群坐在桌邊轉著短笛,“本說是一月,我拖了拖,如今也二月了。似急著殺你,近日催高姐催的厲害。”
薑穆歎息了下,語氣確定道,“快要落雪了。”
雖不能卜卦算命,但觀個天色,於他而言還是相當容易。乾坤霆巽日月星辰,對上數萬年,下一秒如何閉著眼睛都能感知得到。
石群停了手,瞥了一眼窗外,“又要落雪了。”落雪並不是好事,對他們四人而言都是如此。
十幾年前的大雪之夜,他們遇到了高姐,這是幸運。遇見高姐,那卻是因為他們已經快要凍死餓死。
所以雪夜對他們而言,遇見溫柔之前,是殘酷。
薑穆微微低頭,摸了下手中的小暖爐,語氣竟意外的平淡。“落雪之時,小巷城隍,又不知多幾具枯屍。”
石群感觸道,“天寒地凍,缺衣少食,注定如此。”
忽見窗邊捧著暖爐的少年露出微笑,昏黃的燭火下越發的柔和,“那就今晚吧。”
算算時辰,旦出落雨,接下來半月估計是要大雪封城了。
石群一驚,唰地站起來,“今晚?!”
他放了手爐,從袖中拿出聖旨和手諭放在案幾上,又捧了暖爐起來,不慌不忙確定道,“今晚。”
當夜跟蹤新知州三月,日日進風月場都有些憊懶的跟蹤者們發現他回府之時掉了個頭,走去了當地水月山莊。
當即懵了,連跑帶顛地回頭給各自的主子報信。
信到了,水月山莊和招募來的鄉勇也後腳到了。
衝進府門揪了人出來,夜裡當時響起一片鬼哭狼嚎。
抓的雖快,綁的時候還是留了些體麵,算是拿了棉襖大氅來蓋著,縱是如此,淩晨落雨之時,庭院中還是又得了一批哭罵。
任誰也想不到,三月以來都相安無事,這一夜間新知州就突然變了心。
府中看家護院的屁用不頂,一照麵就被新知州手下的人馬撂翻了。
第二日知州麵也未見上,綁在囚車上往外運時,路過城門口。
告示上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昨夜金軍已經儘數剿滅,城中有乾係者都將送往臨安府裁決。
裁決。大宋律法相對前朝已然寬容,但通敵賣國,還是死罪。
有人心存僥幸,有人心如死灰。
等到提刑司初審大理寺複審,證據擺的整整齊齊時,個個都成了第二類。
其中尤是譚巡罵的最狠。罵蕭瑾奸詐狡猾心狠手辣,罵快活林沒用,一個多月還殺不了一個文弱書生。
但他也明白,與駐地金軍勾結一被查出,便再無翻身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