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於漾能感受到一點光源,他抬頭眯起眼睛,盯住一處,視野裡有一點點暗光。
“小兄弟,你會出現在這裡,不是你的主子對你的信任,也跟酬勞的多少無關,是你讓他察覺到了你的軟肋。”
肖明左眼的傷疤輕微一抽。
“你的心思被發現了。”
王於漾不徐不疾道,“隻有這樣,你主子才會在這種草木皆兵的時候用你,感情是你送到他手裡的一把刀,他把刀抵到你脖子上了。”
肖明收回視線,眉眼低垂,麵容堅硬。
“特種兵退役後做保鏢是較為常見的現象,但犯法就不常見了,像你們有一定的格|鬥術,通曉戰略,擁有熟練的反偵查力,隻能是自己人親自出麵解決。”
王於漾說,“將來有一天,抓你的可能是你曾經崇拜的隊長,出生入死的戰友,場麵會很……殘酷。”
肖明一聲不吭,石頭一般。
王於漾聽見了一串腳步聲,他笑著說,“你的主子這麼快就來了啊。”
林少南走過來,輕言輕語,“二爺,你怎麼出來了?”
王於漾說,“閒的無聊。”
林少南的唇邊牽起一點弧度,“那我陪你走走。”
“算了,”王於漾懨懨道,“下次吧。”
林少南把男人送回房裡,轉頭叫上肖明進走廊另一頭的書房,指著書桌上的紙筆,“他都對你說了什麼,寫下來。”
肖明的喉間隱約發出了模糊又粗糲的音節,像是一種情緒的發泄,他很快寫好,擱下筆退回原處。
-沒說什麼你就來了。
林少南眉間的陰沈消失,看著桌上的蘭花若有所思,那人能將沈氏帶到所有家族之首,在商場呼風喚雨,關鍵在於掌控人心。
隻有將沈白鈺的一切都抽掉,他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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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要下雪了,地下室的濕度越來越大。
王於漾感覺身體越來越沉重,像是灌了水,從裡往外的長黴菌,與此同時,時間的概念也越來越模糊。
一天不知道是晚上幾點,王於漾窩在書架邊的沙發裡看書,門突然被推開了,林少南拎著兩隻酒杯跟一瓶紅酒進來,步伐優雅,神態十分愉悅。
猶如一個俊美的貴族,全然不見白天的陰暗。
王於漾看他那副模樣,額角不著痕跡的跳了一下。
林少南在書桌前坐下來,把酒杯跟紅酒放到桌上,“一小時前,實驗基地炸了。”
王於漾從書裡抬頭。
林少南說,“警方這次是梅月帶隊,特警協助,一行二十六人,一個沒走出來,行動失敗了,全滅,真是慘重。”
王於漾的視線回到書上,“是嗎?”
林少南將手機拿出來,劃開後把屏幕轉向他,“看看。”
王於漾有些不受控製的掀了掀眼皮,看見屏幕上的照片。
夜裡抓拍的,並不清晰,隱約是梅月在M城警局門口的一幕,她身邊有個帶著棒球帽的青年,一身黑,個子很高,看不清麵容,即便彎著腰背,身形依然很出挑。
林少南盯著沙發上的人,“二爺,很不幸,你的小相好也在隊伍裡。”
王於漾的心臟像是被一隻手攥住了,他不適的擰緊眉心。
林少南留意著他的情緒變化,“消息來源於警局內部,可不可靠二爺心裡有數。”
王於漾單手撐住了額頭,整個人看著好像籠罩上了一層灰色。
“我早就收到了消息,過一小時才來告訴你,就是想確定搜救的情況,可惜生命探測儀沒探測到任何生命跡象。”林少南說,“哪怕是一隻耗子。”
王於漾沒有動靜。
“任務失敗太正常了,那基地我早就查到了具體方位,也派人去查探過,都沒有後續。”
林少南慢條斯理的打開酒瓶,“不出意外的話,全成了小白鼠。”
“警方跟他們比較起來,還是賺了,畢竟已經毀掉了那些藥,算是完成了任務,隻是可惜了搞研究的,他們的腦子可是無價之寶。”
房裡隻有林少南的聲音,他聊家常似的說出自己的推測。
“人體實驗起初應該不挑人,隨意隨機,研究到了一個程度才開始一對一的匹配目標來完成實驗,你被選上,是因為你這副身體的原主,他的各項因素挑的你。”
“現在因為你跟那個人,這項實驗成功了,藥研製了出來,受益的是頂層的一小圈人,要價一億十億,多少都行,換來一次重獲新生,怎麼都值。”
“雖然對實驗的目標有限製,要契合匹配,但全世界這麼多人,早早跟實驗室那邊合作,花上幾年,總能找到合適的身體。”
“我對那種人為的無限的生命不感興趣,隻想跟你一起,基地被毀了你不要擔心,研究人員跟設備方麵我都有準備,資金上也不成問題,我會為你今後的安全建立一個實驗團隊。”
林少南往酒杯裡倒酒,“這次我其實還挺感謝警方的,那夥人中途玩花樣,讓你成為實驗品,殺害了你,把局麵弄成現在這樣,我沒打算放過他們。”
不光如此,他也更喜歡這人以前的樣子。
以後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讓這人照著照片整回去。
“對了,孫成舟那條老狗也死了。”
林少南一副等著被表揚的口吻,“二爺心裡有沒有舒坦一點?”
王於漾維持著撐頭的樣子,冷不丁地,他開了口,嗓音沙啞,“小白人呢?在哪?”
林少南先是一愣,之後眼裡有一絲警惕,“你現在還有心情過問彆人?”
王於漾拿開撐著額頭的手,轉過臉抬頭,露出一雙猩紅的眼睛。
林少南手一抖,紅酒灑了出來,血一樣濺到桌上。
這個人的脾性並不殘忍暴|力,很溫柔,對身邊跟著自己的人都好,卻不影響他的威懾力。
因為那種好的底下一層是冰,熱不起來,會讓人更加深刻的意識到主次之分。
林少南的記憶裡,這人明明要什麼有什麼,可又沒什麼想要的,從來沒有過挫敗悲傷的一麵。
哪怕隻是紅了眼,沒有哭,就已經讓他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到底是動了情。
像那種驚慌崩潰,痛哭流涕,要是出現在這人身上,林少南會起疑心,覺得太荒謬,太假了。
而現在這樣紅著眼睛,滿臉的難過,對他來說,是一種讓他難以置信的真實。
妒火燃燒了沒一會就被痛快澆滅。
林少南的戒備跟疑慮隨之淡去,“在醫院。”
王於漾感覺攥著心臟的那隻手鬆開了,心跳逐漸恢複,他闔了闔眼,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生平第一次有這種不能呼吸的體會。
小白跟那孩子的感情很深厚,這些天一定想辦法的監察,如果真的出了事,他不可能在醫院裡待下去。
至於他的另一半,會一邊嘴上阻止,一邊陪他去M城。
況且,那孩子雖然在他麵前是狗性,骨子裡卻是狼性,戰場上混出來的,最擅長的就是死裡逃生。
再一個,心裡有執念的人,不會輕易放棄。
那孩子還等著找回他呢。
王於漾一通梳理下來,斷定是一計,希望那孩子不要在今晚受太重的傷。
從被他在工棚找到以後,就總是受傷,幾乎都是為了他,哎。
房裡壓抑。
王於漾又回到了手撐頭的姿勢。
林少南轉了轉酒杯,抿一口紅酒,“二爺,人死不能複生,節哀。”
王於漾很疲憊的樣子。
林少南給另一隻酒杯倒了酒,“喝一杯吧,敬那些為了世界安危做出犧牲的人。”
王於漾的語調滄桑,“我累了。”
林少南把兩杯酒都喝了,漫不經心地理了理袖口,“那二爺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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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於漾還沒整理好麵部表情,林少南就去而複返,一身焦躁不定的氣息,跟之前判若兩人。
簡單一分析,王於漾便猜是跟蘇沫有關,八成沒死。
果不其然聽到林少南說,“蘇沫聯係我了。”
林少南的臉色難看,“他竟然不在基地。”
王於漾不語,難怪心裡總有種還有什麼事沒做的感覺,原來是原主在等蘇沫。
林少南的神情接近猙獰,“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你的具體位置,很有可能在你體內裝了什麼東西,現在他提出要我帶你去跟他見一麵,也提到了你不時沉睡的情況。”
王於漾睨他,“還提到可以改掉我的記憶。”
林少南一下就不說話了。
王於漾徒然心生老態,他想過完年就去北歐選個小鎮定居,不回來了。
二十年的光陰,照看出來了個……
王於漾不太想去形容。
林少南在男人麵前蹲下來,一米八多的身形,愣是做出了卑微的姿態,他虔誠地仰起頭,仿佛還是從前那個溫順的小少年。
“二爺,即便今晚大局已定,我也不願意帶你去赴約。”
“我擔心你,不得不答應蘇沫的要求,藥是他研究出來的,他最清楚你的身體,這也是我在知道被他陰了卻沒動他的原因。”
王於漾說,“阿南有心了。”
林少南的臉部肌肉難堪地扭曲了幾下,恢複如常。
“我查了,蘇沫說的是個民風淳樸的小島,風景不錯,我們辦完事正好可以逛一逛。”
“那裡的油菜花很美,可惜現在不是三四月份,否則就能去那裡觀賞一番。”
王於漾想起了那張在房間找到的照片,裡麵的蘇沫跟原主身後就是一大片油菜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