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黑白的。
就連原本鮮豔的楓葉,在此刻都失去了顏色。
阮喬鑽出楓林,前麵是一片不大的空地,左邊是遊樂設置,有個塗著誇張顏色的滑梯。
原本應該有很多人的地方,在大雨的入侵之下,顯得冷冷清清。
公園裡,已經沒有一個人了。
除了身後的惡魔。
這一下,有了前車之鑒之後,黑色線條人沒有繼續選擇抓住阮喬,而是直接拔出了腰間的刀——
她的體力已經耗儘,在寒刃刺穿心臟的一刻,眼前出現的不再是陳語之前的麵容,而變成了阮喬自己的臉。
那張臉淡漠而冷靜。
一雙熟悉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似乎要看穿她的內心最深處。
然後她聽見自己說。
——“跳出來。”
跳出來?
耳邊的低語還在繼續,有的聽得清,有的模糊不清,有的隻有意義不明的片段。
恐懼房間帶她回到了記憶最深處被遺忘的東西,然而她並沒有想起所有的事情。
因為一開始的恐懼和害怕,甚至在看這個世界的時候,餘光處的物件都布滿了模糊的塵埃。
在第二次經曆這一切的時候,
她產生了“逃”的意識。
不管是什麼時候,從一開始訓練自己適應黑暗,適應恐懼,到能夠冷靜地麵對所有的一切,已經過了這麼多年,當她再次回到這個時刻的時候,人類的本能還是占據了上風。
她害怕,她逃避。
但是她已經不是十年前的自己了。
十年前她可以害怕,可以逃跑,可以扔掉這段不願麵對的記憶來保護自己,但十年後的她——
不會再逃避下去。
荊棘刺人,那就直麵而過。
當你自己都不再害怕流血和受傷之後,就再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打敗你。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她害怕,是因為她身在其中,害怕被傷害,害怕麵對熟悉的人。
那麼多的遊戲,那麼多的死者,在成長之後的她見來,都是麻木而無所謂的。
因為她是局外人。
第一次,麵對她不願意回憶的恐懼。
第二次,嘗試去救陳語,麵對這個事實——即便是她沒有躲藏,也依然無法救活她。
那麼恐懼房間的設立,還有什麼意義?
將人帶回最恐怖的場景,將她的心一點點解剖出來,體驗恐懼?
不——
這裡是她的記憶深處,是她的記憶世界,這裡也是,案發現場。
這裡,有她遺忘的,關於凶手的細節。
唰——
血海退卻。
阮喬猛然睜開眼睛,再次清醒過來,耳邊一片寂靜,隻有窗戶微微發出響動,外麵的風越來越大。
砰!
光源又碎了一個。
阮喬卻沒有了一開始的僵硬和慌亂。
她靜靜看著頭頂的燈。
三個光源,現在隻剩下一個。
房間裡又暗了許多。
這一次,是她的最後一次機會。
最後一次通過恐懼房間的機會。
瞥了一眼,她很快將所有的物品收入眼底。
熟悉的房間,布局一如既往。
門在西北角,進門左邊是窗戶,上麵掛著的白色風鈴是鋼琴老師的女兒買的,風鈴旁邊是一盆綠植。
門右手邊的電視此刻關閉著,鋼琴和第一次看見的時候一樣,琴蓋蓋著,沒有使用的痕跡。
紙箱子的南邊是桌子,桌上放著時令的水果和刀叉。
整個房間非常整潔乾淨。
阮喬快步走到紙箱子地下,撿起楓葉,起身拿走了桌上的刀叉。
沙發上還放著一個黑色的電腦包,沙發旁邊的黑色櫃子上八音盒尚未啟動。
直接對上黑色線條人,她沒有勝算。
逃跑,也不過是一次沒有意義的嘗試。
她之所以內心對這段記憶抗拒,不是因為害怕死亡或者愧疚,而是因為未能找出凶手,為陳語報仇。
所以,打破幻境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到凶手的真實身份。
阮喬上前,聽見外麵傳來的響動,估計這個時間段自己的玻璃珠就快要掉出來,於是一手拿著沙發上的電腦包,快速閃身躲進了沙發背後。
隨著她撿電腦包的動作,玻璃珠也掉到了沙發底下。
她對玻璃珠沒有什麼印象,隻是心底有強烈的直覺,是個對自己很重要的東西。所以撿起玻璃珠,是一定要完成的事情。
等到對方打開八音盒離開之後,阮喬開始翻找包裡的東西。
這似乎是個新的電腦,上麵還有未開封的膜包裝,側麵的小包裡有一疊琴譜。
李斯特的《狩獵》。
這是王老師改編之後的譜子,融合了另一個風格的節奏,算是一次大膽的嘗試。譜子上麵還寫著“樣品”。
王老師有自己的個人網店,售賣一些改編的琴譜和音樂產品。
這一份應該是還未上架的樣品。
除此之外,包裡還有一個水電收費單和漏墨的鋼筆。
收費單上麵寫著屋子的水電使用數據,數額巨大,底下用彆針夾著一個申訴單,是王老師對水電公司反映自己水電異常,懷疑有人偷他家水電,請求檢修。
申訴單被墨水沾染了部分內容,隻能看清水電公司打在上麵的回應。
“檢修人員將在七個工作日之內上門檢修。”
檢修單打印的時間也模糊不清,隻能看清片段。
——“2099年1……日”
既然是入室殺人,這個包可能沒有凶手的信息。
房間裡沒有更多的線索,這裡隻是凶手砸暈試圖逃離的陳語的地方,如果她能夠繼續潛伏下去,等到凶手離開,再出去尋找更多的線索,或許會有收獲。
慘叫聲、求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