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巢在瞬間因薑如遇的劍意而湮滅, 原本在芥子空間裡邊的所有弟子在頃刻間被彈出來,他們原本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下一瞬, 便因劍意吸引不約而同地看往空中。
他們感到純粹的劍意和到達極點的美色,傳說,劍仙以長河劍大戰其餘修士時,天空裡的日月星辰、霜雪流靄都被他手中的長河劍襯得毫無顏色。在修真界, 劍修的魅力傳說讓他們無論男女, 都成為合.歡宗妖女紅男心生邪念的第一對象。
薑如遇的風采在此刻也不遑多讓。這一刻, 沒人會在意薑如遇隻是區區靈心期, 他們隻被薑如遇身上環繞的極致劍意所吸引。
薑扶光也從剛才那一劍中緩過神來,她望向半空的薑如遇, 來不及妒忌薑如遇那一身毀也毀不掉的劍意,便看到了不知何時起圍繞在薑如遇身旁的蘭若劍。蘭若劍明明好端端地在自己手裡, 怎麼跑去了那兒?
她眼瞳猛地一縮,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立即尖聲道:“劍!我的蘭若劍!把我的蘭若劍還給我!”
薑扶光不顧周圍還有許多人,她見到蘭若劍居然在薑如遇身邊,瞬間生出至寶將被奪走的恐慌, 她來不及多想, 以神念瘋狂默念第三重法咒,等念到第三遍時,空中的蘭若劍猛地一顫,劍身靈光乍熄,湮滅所有劍身的風采, 寂滅地飛回薑扶光手中。
薑扶光猛地緊握住蘭若劍,如對待失而複得的珍寶, 她眼圈通紅、後怕地再連續念了幾次第三重法咒,直到掌心裡快感受不到蘭若劍的靈氣時,她才慢慢平靜下恐慌。
可恐慌剛散,對薑如遇的懼和恨又彌漫上來。她懼她帶走蘭若劍,恨她被蘭若劍念念不忘。
薑扶光猛然發怒,怒指薑如遇:“我的劍好端端地怎麼會到你旁邊去,你想偷走我的劍?!”
薑扶光在玄陽宗內一向以嫻靜溫柔、身為上陵薑家的嫡係子女而不具有傲氣,能寬厚待下而出名,一旁的弟子們哪裡見過薑扶光這樣發怒,不免都有些疑惑。
這……他們覺得在眾目睽睽之下,薑如遇怎麼可能去偷劍?好歹她也是天南薑家的人,應當不會這麼眼皮子淺,隻是不知道薑扶光這樣一個平素溫柔的人,怎麼到了薑如遇身上,就反應那麼過激。
薑扶光敏銳地察覺到周圍弟子的想法,她立即察覺到自己太急了些,立馬轉變臉色,在憤怒中又帶了幾分心痛,指責薑如遇:“如遇,我知道你之前用過這劍,可是這蘭若劍是爹娘親口說給親生女兒的禮物,你……”她帶著哭腔道,“你已經占據我爹娘這麼多年,你舍不得上陵薑家的其餘丹藥、靈石,我都可以給你,隻有這柄劍不可以。你今日就找到我說問這劍的近況,我已經如實告訴你,你為何還不罷手,一定要趁亂拿走我的劍?”
又來了。
薑扶光對付薑如遇最慣常的法子,就是把之前抱錯的事情拿出來在眾人麵前泣淚,仿佛這樣,她就占據了一絲道理――誰讓天南薑家比上陵薑家勢力小呢?誰讓她從小就受了這麼多苦呢?
然而現在的薑如遇沒有那麼好的性子,她隻要想到蘭若劍周身的黑氣,她心中的怒火就在翻湧。
這一次,薑如遇沒有半點躲避,她手持木劍,周身劍意未消,撥開眾人走到薑扶光麵前:“說夠了嗎?”
薑扶光沒見過這樣的薑如遇,她眉毛一挑,還要說話,薑如遇就冷冷道:“你沒有說夠,我都已經聽夠,彆人也該聽夠了,沒有人不知道我和你曾經抱錯過的事情,也沒有人不知道我離開你們上陵薑家的時候,我隻帶走了身上穿的一件滿身是血的衣服,我把手筋、修為經脈全都留給你們,償還所謂我們天南薑家不如你們富貴,我被你們養大、我占了便宜的差價。”
“這樣的代價還不夠?”薑如遇眼眸冰冷,“我當初離開未曾要你們一顆丹藥、一顆靈石,到現在你倒是說我要丹藥就給我丹藥,要靈石就給我靈石,何必?”
“過往二十年的事情早已了結,我以為到玄陽宗是新的開始,你卻一直翻來覆去念叨。你願意一生都待在過往的痛苦之中,我不願意,我的劍隻向前、不向後。”薑如遇道,“你懷疑我蓄意偷劍,便隻說偷劍的事情,說其餘我占據你爹娘的事情對偷劍有何作用?你難道要眾人評判你我各占爹娘誰對誰錯?這裡是修煉聖地玄陽宗,不是處理私事的公堂。”
薑扶光想過薑如遇的無數種回答,都沒想到過她會這麼說。
這下糟了。薑扶光悄悄看了周圍弟子們的反應,那些弟子確實各自皺眉,目中再無對薑扶光的同情。薑扶光思忖,她剛才之所以提起丹藥靈石,就是為了激起這些弟子們過往被人搶走丹藥靈石的記憶,讓他們感同身受地知道薑如遇占據自己二十年的靈石,對她有多麼不公平。
可是薑如遇居然直接說她這話已經老生常談,修真者應該向前看而不該向後看……這些弟子們個個心向大道,確實會被薑如遇的話蠱惑。
果然,一個男弟子道:“我要是有這麼好的天賦,誰養我二十年就要廢我的天賦,我非和她拚命不成。”
二十年,換一個天才般的劍修,血賺的買賣。
這莽撞的男弟子剛說完,就有和他交好的弟子按住他:“小聲些,那是淩火道君……你不要命了?”
後麵的話,薑扶光聽不到了。
薑扶光正暗想自己應該如何應對,薑如遇已經生壓怒火:“你對蘭若劍做了什麼?”
她哪怕知道薑扶光的後台是淩火道君,也根本不怕得罪她:“我當初留下蘭若劍時,它靈光內蘊充足不絕,到現在,它為何成了這樣?”
她看向蘭若劍,從未有過這麼心痛。
薑扶光猛地一掐手指,她發現了?
此事絕不能認下,薑扶光不敢背負一個身為劍修虐待劍靈的名聲,她忙道:“如遇,我的劍分明好好的,你為什麼這麼說?而且……你還沒解釋我的劍為什麼在你那裡?”
她幽幽道:“你難道是太在意蘭若劍,所以偷拿我的劍去細細端詳?”
薑如遇不喜歡和彆人翻來覆去地說一些沒意義的話,薑扶光這樣的人,慣會顛倒黑白。可這裡是修真界,人會說謊,劍不會說謊,薑如遇的木劍中劍意頓生:“你有沒有對蘭若劍做什麼,和我動一次手就知道了。”
她哪怕手中是一柄木劍,激蕩開來的劍氣也讓眾人心中一涼。
……眾人一是感歎薑如遇劍意的確厲害,二是感歎薑如遇動手的習慣仍然沒變,這是第三次了吧。她來到玄陽宗第一天和薛歸寧動手,在課前再次同薛歸寧動手未遂,現在又再次同薑扶光動手。
薑如遇此次動手,是想在對戰過程中知道蘭若劍的問題究竟出在哪裡。她了解蘭若劍,隻要薑扶光用蘭若劍應戰,就一定瞞不過她的眼睛。
然而,清水峰峰主從天而降,及時製住薑如遇和薑扶光。
他嗬斥道:“都在打什麼?!”
薑扶光原本就煩惱自己應該怎麼避過蘭若劍、對付薑如遇,見到清水峰峰主來,她心中一喜,那日清水峰峰主在聽水堂內拒收薑如遇的事,她也有所耳聞。看來清水峰峰主對薑如遇不怎麼樣,薑扶光立即道:“師叔……”
薑扶光咬緊唇瓣:“我不想和如遇打,我乃是明道期,手中的劍也比她厲害,我不想欺負她。師叔,你快來勸勸如遇。”
然而,從剛才起就認為薑扶光具有大前途的清水峰峰主卻麵色嚴肅,沒半點被薑扶光打動的跡象。
清水峰峰主不收薑如遇,確實是看不上她如今的資質,但這不代表他會公然在門內針對薑如遇。
清水峰峰主道:“扶光,你手中的劍去她旁邊,並非是偶然,你沒注意到其餘的木劍也隨著她的劍招而動。這在劍意之中,本應該叫做萬劍朝宗。”
他神色複雜地看了眼薑如遇:“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隻說本應該。”
薑如遇道:“真正的萬劍朝宗,會讓所有劍類似朝聖一般受我驅動。”
清水峰峰主頷首:“對,剛才這裡有許多劍,你隻能調動木劍,無法控製其餘劍,這不是真正的萬劍朝宗。”他歎息一聲,真正的萬劍朝宗,隻有那位已經作古的劍仙會用。
薑如遇這樣能夠調動木劍,已經極為了不起,如果她以後修至返真期,未必不能學會真正的萬劍朝宗。可是,沒有那個可能,她經脈儘毀,恐怕連凝丹都去不了,沒有那種龐大的靈力做支撐,她拿什麼施展出萬劍朝宗?
她這次調動木劍,恐怕都受了不小的傷,隻是沒表現出來罷了。
清水峰峰主又對薑扶光解釋:“你的劍之所以朝她而去,就是受萬劍朝宗的影響。她雖然施展不出真正的萬劍朝宗,但是,你的劍曾被她用過,容易被她影響,這就是你的劍朝她飛去的原因。”
一言以蔽之,不是偷。
薑扶光頓時難為情起來,她其實哪裡不知道薑如遇不是那等會偷竊的人,隻是看準了人多眼雜,沒人替她作證。隻是沒想到,清水峰峰主真能解釋這一切。
薑扶光有些委屈,清水峰峰主不是一向同自己師尊交好?為什麼現在會向著薑如遇?
……她懂了,恐怕也是因為所謂的曾經的天賦,
其實,薑扶光完全誤會了清水峰峰主,清水峰峰主之所以說出此言,正是為了讓薑扶光端正態度――清水峰峰主知道薑扶光的祖母偏激,但不希望薑扶光現在就跟著她學。
淩火道君是因為在返真期太久,被捧成了這樣,可薑扶光如果在修為低微時學會淩火道君的壞脾氣,對她的道途,隻有壞處,沒有好處。尤其……薑如遇說得對,修士應該往前看,薑扶光實在太沉湎於過去。
清水峰峰主想到這一點,不禁板起臉:“扶光,你有一些缺點,師叔同你師尊交好,不得不提。自從薑如遇回來,她兩次同歸寧起齟齬,都是因為你。”
他歎了一口氣:“過去的事情,過去就夠了,薑如遇廢了修為,你也拜入了玄陽宗,何必還要一次次地提?修士如果沉湎於過去的痛苦,我怕你太糾結那些事,反而舍本逐末,對你的修習不好。”
一個人的心隻有這麼大一點兒,如果全在計算這些事兒,留給修習的精力還有多少?
清水峰峰主實在是看不慣,薑扶光被抱錯過,天南的確苦寒,但是她提一次、提兩次就夠了,怎麼次次都提?
彆人有多少債還她不完?
清水峰峰主乃是出於一腔師長之心才勸薑扶光,在薑扶光耳中,就是清水峰峰主果然偏袒薑如遇。她臉色蒼白,大受打擊,一雙淚眼快藏不住淚:“是,師叔……”
說完,卻再也不想待在這兒受人指責,她簌簌地落下幾滴淚,扭頭跑開。
薑如遇還要找她問蘭若劍的事情,不想見到人走,一搭手想按住薑扶光,卻被清水峰峰主一把按住。
清水峰峰主一把按在薑如遇的肩膀處,一個用力,薑如遇眉頭一皺,喉嚨裡湧出幾分腥甜。
清水峰峰主道:“我還以為你真是鐵做的,對木劍起作用的萬劍朝宗,也是萬劍朝宗,你這點靈心期的修為恐怕早撐不住,那劍究竟有什麼事,讓你命都不要和人動手。”
薑如遇嘴角流出鮮血,殷紅的血將她慣常淺淡的唇染得稍紅,她卻沒一點後悔之色。
清水峰峰主見狀歎道:“我不攔下你,你還想再受淩火道君第二次逼迫?”他朝她傳音,“薑如遇,那劍不管和你有什麼關係,現在也是彆人的劍,不管劍遭遇了什麼,都和你沒有關係,你強出頭隻會招來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