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徐玠,穿樸素氅衣,鬢發如霜。其身後是一身素服的陸霽斐。身高腿長的跨上石階,行走之際,腰間佩環輕響。
兩人入大堂,引得堂內眾人側目。
世人都知,蘇龔與徐玠,生前如何鬥的你死我活,如今徐玠前來,怕不是來找麻煩的。
陸霽斐立在那處,身後漫雪飄飛,落在肩頭發梢。溯風冷冽,揚起黑油長發,寬袖獵獵。男人眉目豐朗,身型如青鬆般挺拔。
堂下跪著的蘇家人中,不乏俏美者,但無論是誰,隻一眼,就會瞧見那最出挑的一個。素裝寡服,不敷脂粉,自然一股天生風韻。
人說:要想俏,一身孝。
如今的蘇芩,穿一身孝服,通身雪白,髻上簪一朵絹布白花,斜斜插在鬢角,雙眸紅腫,含悲忍泣,粉嫩唇瓣抿的緊緊的,因著下跪前傾的姿勢,壓出身段。隻隨意挪動身子,便比旁人刻意款腰擺尾,還要勾人。
前來吊唁者,不乏有心思不正之人。蘇芩毫無所覺,兀自哭的傷心,那副小模樣,任誰瞧見都不忍。
秦氏起身,聲色沙啞道:“來者便是客,請上香。”話雖這樣說,但秦氏看向徐玠與陸霽斐的目光卻隱帶窺探恨意。
秦氏認為,蘇龔之死,與眼前兩人脫不了乾係。
秦氏親自上前,替徐玠遞了香。徐玠撩袍而跪,神色鄭重。鬥了一輩子,如今結局,早已注定,他們之中,一人必死。
行罷三跪九叩大禮,徐玠上前插香,對著棺桲內身穿壽衣的蘇龔,喃喃一句。“你耿直了一輩子,是死的快活的吧。”
徐玠歎息一聲,搖頭退開,陸霽斐上前取香。
“姀姀。”秦氏喚蘇芩。
蘇芩拿著手裡的香,眼紅紅的朝陸霽斐走過去。淚眼朦朧間,她看到麵前的男人,竟還裝模作樣穿了一身素衣。
陸霽斐側眸,看向蘇芩。小姑娘哭的厲害,雙眼腫成核桃,在那副風嬌水媚的豔色中,平添幾分楚楚可憐之意。纖纖素手舉著三根香,大堂穿風,小姑娘凍得厲害,連帶著身子也顫上一顫,眼睫上掛著的那滴淚珠子,冷不丁的就順著香腮滑了下來。
陸霽斐眸心一窒,正恍惚間,突覺舉在半空中正欲接香的手一疼。
他垂眸,看到自己的指尖被點燃的香尖戳出一個小小的圓黑洞,附著一層細薄香灰。
小姑娘低著小腦袋,看不清表情,隻露出一截纖細脖頸,領如蝤蠐,顫巍巍的透著冷意。但陸霽斐知道,她是故意的,怕是還念著那日裡自己搜她身的事。
不著痕跡的勾了勾唇角,陸霽斐慢條斯理的接香,指尖觸到那隻小手,凝脂白玉般膩滑,隻是冷的厲害。
男人的手很燙,雖隻一瞬,但蘇芩還是被唬了一跳。她快速縮回手,回到秦氏身邊。
上完香,徐玠上前,與秦氏道:“如有難處,可來尋我。”
秦氏皮笑肉不笑的應一句,隻當是這人在壓下馬威。
徐玠攜陸霽斐而去,秦氏歎息一聲,“確是風光霽月,如匪君子。隻可惜是個狠心腸的。”話罷,複跪回靈前。
蘇芩知道,秦氏是在說陸霽斐。
世人都說,新晉內閣首輔,陸霽斐,真真是應了那個“風光霽月,如匪君子”的名號。但隻有蘇芩知道,這八個字裡頭,隻有一個字適合他。
那就是“匪”。
……
坐夜之期,外頭更為熱鬨。
趁著夜色,郴王前來探喪。
已是二更多天,寥寥遠客去,準備辭靈。孝幕內,女眷皆哭一陣,尤其是蘇芩,哭的幾近氣絕。秦氏扶住,捶鬨一陣,才算緩過些神來。
郴王上了香,一臉心疼的跟著蘇芩進一側耳房。
耳房內未燃炭盆,隻虛虛掩了一層厚氈,朝向背陰,冷的厲害。
蘇芩坐下時,身下實木圓凳上的坐墊也不見了,她被凍的一哆嗦,低低“哎”一聲。嬌軟糯糯,婉轉綿密,帶著一股細細的啞意。
郴王身形一僵,掩著身子挪過去,從蘇芩身邊,坐到對麵。
紅拂打了厚氈進來,端過茶水,瞧一眼郴王,畢恭畢敬退出去。
“表妹,節哀。當心傷了身子。”
耳房內點一盞油燈,昏暗不明。蘇芩坐在桌子旁,麵白唇紅,一身孝服,吃茶時露出一截纖細皓腕,身無飾物,清淩淩的嬌媚。
郴王暗咽口水,目光落到茶盞上。茶沿濕潤,仿佛沾上了香氣,他能回想到方才女子吃茶時,微微張口,露出的粉嫩舌尖。齒如瓠犀,唇若櫻瓣。
“表妹,”郴王喚一句,聲音輕柔,似怕驚擾了麵前美人。“蘇老大人可有什麼遺物?”
蘇芩哀切神色一頓,她雙手置於膝上,吸了吸鼻子,聲音啞啞道:“身上穿著朝服被夏伯父送回來,什麼都沒留下。”
郴王的臉上,顯而易見一抹失落。他端起麵前的茶碗輕抿一口,茶香不濃,入口苦澀,立時便吐了出來。
蘇芩瞧一眼,沒有說話。
郴王麵露尷尬,起身道:“我過些日子再來瞧表妹,”頓了頓,又道:“表妹若是有事,可讓人來郴王府尋我。”
蘇芩柔柔應一句。
郴王在原處站片刻,戀戀不舍的走幾步,至厚氈處時,又不舍的回頭。
燭色下,美人纖弱溫婉,柳夭桃豔。
美人霍然抬頭,輕啟檀口,“表哥,你上次允我的錢還沒給我呢。”
郴王一怔,看了看自己兩袖清風的錦袍,越發尷尬。
蘇芩垂眸,聲音輕緩,透著倦意。“表哥去吧,我想歇了。”
“……好。”一改先前三步一回頭之態,郴王立時打了厚氈出去。
蘇芩盯著麵前的燭火,娥眉輕蹙。
作者有話要說: 陸黑:想娶媳婦的第……幾天來著?
媳婦:豬頭真好吃。
陸黑:偷偷摸到了媳婦的小手手,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