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瘦高高的身影,那是郭嘉,他忽而回頭,揮了揮手,那些長工們頓時將火把倒地一戳,全都熄了火把。
郭嘉自己也把火把給熄了,燈火一息,隻剩一輪明月當空,照著地上的影影綽綽,郭嘉幾步跑了過來,嗓音裡仿如風鳴馬嘶般的顫意:“三更半夜的,你不在炕上睡覺,在此作甚?”
夏晚跟郭嘉打了個側過兒,兩步躍上田梗,邊往前走著,邊指著遠處伏獸一般烏黑的山坳,低聲道:“我瞧見了,那個穿著死鬼蚩尤的戰甲的男人,居然是你們家老二郭興……”
忽而脖子一涼,是郭嘉的一隻手,他在她身後,橫臂一攬,從側麵吻了過來,狠狠在她叫晚風吹涼了的麵頰上嘬了一口。
夏晚下意識的一揩,心說好好兒的,他這是作甚?
她回過頭來,便見月光下郭嘉兩隻眼睛格外明亮的盯著她,他看起來格外的瘦,也格外的單薄,叫這西北風沙之地夜晚的冷風吹亂了頭發,就那麼站著。
忽而,於麥田中他往前再淌幾步,淌到她麵前,攬過她的脖子,恰如那夜她吻在他唇上那般,重重遝上她的雙唇,狠命一攬,便是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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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時候。
眾人議定,抱著陳康真的會引來北齊人的風險,還是要殺陳雁西。
郭萬擔等在長工們的排房之外,裡麵是郭嘉正在審陳雁西,他得知道自己中的是什麼毒,才能殺陳雁西。
一眾長工皆在外圍著郭萬擔。
像阿單和阿跌這些無家無口的倒還好,無論生死,跟著郭萬擔就行了。但有家有口的那些總還是會怕,畢竟他們有牽掛,有家口。
有人道:“逃吧,此時給關西兵送信也已經遲了,真的齊兵從水川鎮湧過來,水鄉鎮先就得先完蛋。”
郭萬擔道:“北齊大軍在圍攻河口,徜若河口失,金城不過三個時辰便會淪陷,此時若是齊兵真的從水川湧過來,咱們無處可逃。”
水鄉鎮這個地方,三麵環山,後麵便是北齊。再往前,唯一能通的隻有金城,但金城眼看守不住,他們逃到金城一樣沒有活路。
雖郭萬擔這樣說著,但有些長工的孩子還小,老夫少妻幼子,不得不為自己謀出路,很多人跪地磕個頭,起身便準備跑回家,帶著全家老小去金城碰運氣了。
但更多的人留了下來,畢竟他們都是世代的軍戶,便僥幸能活著逃往內陸,核查出戶籍來,要麼自己,要麼子孫,還得奔赴戰場去打仗。
唯獨水鄉鎮這地方,亂中取靜,是天地之間難尋的一片靜土,離開水鄉鎮,他們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於是他們選擇留下來,陪郭萬擔一起守在水鄉鎮。
過了片刻,郭嘉拉開門,出來了。
火把映著他蒼白的臉,格外的秀致,與北地這些風塵樸樸的漢子們相比,瘦的像個南人一般。
“陳雁西說,無解。”
藥是北齊人給陳雁西的,多少年來,蚩尤都是他們最大的敵人,與之相比,陳雁西不過一條漢人中的走狗,他們下毒的一隻手而已,所以,他們隻給了他毒,卻沒有給解毒的藥。
除非郭嘉自己到北齊,否則無藥能解他身上的毒。
郭萬擔早料到是這個情況,與郭嘉擦肩而過,進了屋子。
陳雁西像條死狗一樣,被綁在椅子上,見郭萬擔進來,笑著叫了聲小姨爹,又道:“小姨爹,何不咱們一起歸順北齊呢,就六畜那身手,拜將封侯也不過轉眼之間,況且,我是會負責的,畢竟蓮姐兒要丈夫,孩子也需要父親。
你要把我殺了,我爹不會放過你,北齊人更不會放過你。”
郭萬擔拎著柄銅錘,望著那柄銅錘笑了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老子殺了二十年的人,從未怕過誰的威脅。”
說著,一銅錘掃過去,陳雁西的腦袋就仿如一隻漏了氣的豬尿泡一般,伴著抹子衝上牆的血往邊上一歪,死了。
隔壁的郭蓮聽到陳雁西臨死時那聲慘叫,抬起頭來一笑,忽而就朝著桌子撞了過去,她是真的死都不想生下陳雁西的孽種,哐當一下撞過去,那尖銳的桌角頂在肚子上,一陣刺骨的痛,郭蓮隨即也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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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萬擔轉身出了排房,道:“六畜,帶著你娘和蓮姐兒,夏晚幾個先找個地方躲起來,陳康要真的放北齊人入水川,爹率你的伯伯們在此頂著。”
郭嘉斷然道:“我還有一個辦法……”欲言又止了半晌,他低聲道:“或者夏晚可以幫我。”
頭一回是她初嫁進來的那一天,原本他可能永遠都不能醒得過來,也不知叫她怎麼一弄,他就醒了。
第二回是在瓜田裡,呼延神助來抓他的那一次,經她一折騰,不過半個時辰他就醒了,從此之後,郭嘉再沒有昏厥過,甚至於有幾回他拎過嘗試著拎了幾下那柄最重的,重大四百斤的銅錘,也沒有因發力過度而暈厥。
他看起來瘦瘦弱弱,卻有天生的神力,體質本就與常人不同,也許夏晚誤打誤撞,找到的是解他體毒的法子,這幾夜同躺在一張炕上,每每夏晚沉沉入睡,郭嘉挪到她身側,聽著她淺淺的呼吸,不知道多少回想去試一試,萬一跟她行一次房,或者多行幾次,那毒它就自己解了呢。
但他不是沒想過後果。
他連自己中的是什麼毒都不清楚,萬一那東西留在夏晚體內,他好了,她卻像個術法之士們修仙煉道時用的爐鼎一樣接過了他的毒,該怎麼辦?
她不過個普通女子,要是因此而死,他又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