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大戰過一場, 郭嘉的臉便格外蒼白。
他忽而抬手摁了摁自己的鼻子, 那雙原本白瘦, 修長的手上,掌心浮著一圈淡淡的白,那是握斧子太久,叫那犀角質的手柄給摩擦起的皮。
“昨夜出了河口,我便一直在想, 你大約一直都很疼,隻是忍著不說而已。”說著,郭嘉輕輕掀起自己青褂子的袖子, 小臂外緣幾道淺淺的抓痕, 那是昨夜夏晚熬不過疼, 不小心抓的。
他似乎疲憊之極,輕輕扶上夏晚的肩,攬她往城內走著:“原本,我以為是自己力氣不夠, 才叫你不舒服。昨夜從紅山坳出來,我與阿單叔聊了許久,他說, 小姑娘家家,總是怕疼的。”
能把床第間的事情告訴外人,還認真求教為何小夏晚總覺得不舒服, 郭嘉也算虔誠了。昨天夜裡, 於黃河堤上, 阿單笑的差點背過氣去。
他們皆是兵痞,打小兒教壞了地主家的大少爺,說的,自然是痞話。卻不想郭嘉嘴裡雖野,卻什麼都不懂,真拚出勁兒去狠命折騰,想必夏晚也叫他給折騰慘了。
阿單這才仔細解釋起來,比如少女們的頭一回,須溫言良語,吻著哄著,緩著細著,否則的話,隻怕一回叫她識了疼痛,種下心魔,從此之後,她一見他就要想起那種痛,這輩子都不想跟他搬弄那點子事兒。
郭嘉聽罷,麵色慘白。須知他為了能叫夏晚爽利,可真是下了死命折騰過的。
畢竟大庭廣眾之下,他聲音格外的低,那蒼白的臉上浮起股子淡淡的潮紅來,極快的掃了夏晚一眼,大約是衣服太敞的緣故,並看不到她鼓挺挺的胸房,和纖細柔軟的腰線,闊大的袍子遮住了她身上一切美的曲線。
一日一夜,他翻過龍耆山,往西突了百裡路程,都未覺得渴與饑餓,腦子一浮遊到她身上,才瞬時渴躁,隨即舔了舔唇:“行兵打仗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情,我爹已經死了,我也不再需要那種力量,哪種事情,往後隻要你不想,咱們就不做。”
輕輕挽上她的手,他道:“今夜,咱們就在河口城找處店子住了,躺在一處,你有什麼話都說給我聽,我聽你說一整夜的話。”
夏晚道:“好。”
郭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站著。夏晚見他眼圈青的厲害,嘴唇也格外乾燥,以為他要厥過去,也是嚇壞了,忽而轉到他身前,仰著脖子道:“若你實在走不動了,我背你。”
她後脖頸從上至下,排著三枚猩紅色的朱砂痣,黛黑色的烏發輕繞,白膚膩嫩,瞧著極具誘惑。郭嘉緊緊盯著那三枚痣,低聲道:“糟糕,我身上連一個銅板都沒有,如何投宿,又如何住店?”
所謂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大概就是這樣了。
夏晚道:“既是跟著我出來,包你身無分文還能走遍天下,快跟著我走吧。”
她原本一門心思想找到郭嘉,除了替他解毒之外,至少也想問個明白,他是真的就隻拿她當個用物,還是心裡也會有一丁點兒的喜歡她。可就在這一刻,夏晚忽而不想問了。
當北齊兵來襲,遍地狼煙,百姓如同芻狗,這時候有郭嘉這麼一個人,能拯救百姓於水火,她的犧牲實在是微不足道。
夏晚也不知道多久會毒發,徜若毒發,又是個什麼樣子,眼看郭萬擔已死,郭嘉也疲憊成哪個樣子,心念一轉,便打算在自己活著的這段日子裡,陪伴著他,讓他至少能有一段快樂時光。
所以,吳氏已死,郭蓮叫她丟在紅山坳的事情,她也就沒有立刻說出來,想等自己走的時候,再緩緩兒的告訴他。
這城裡已經沒什麼百姓了,至月升時,倆人終於在主帥府後找到一戶沒有逃走的人家,問這家人借了間炕,才算有了個落腳之處。
這戶人家主人姓馬,年有六十,妻子也有六十多了,倆人無兒無女,據他們說,一直以來是靠給呼延神助開灶做飯,才在此處謀生。北齊人來了也要吃飯,所以他們倒還未受波及。
夏晚自來是個閒不住的,抱來被褥鋪好了炕,走了一日口渴的厲害,進了廚房,想借這馬大娘家的灶燒碗水喝,便見馬大娘正在灶下煮羊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