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喜荷拽著甜瓜的手往前走了兩步,忽而鬆開他的手,回過頭來撲向郭嘉,本是想打他的臉的,身高不夠,一拳砸在他胸膛上,抽抽噎噎道:“你把我的女兒……你個沒良心的……”
砸了兩把,她氣的喘不過氣來,要不是郭旺趕過來扶著,就要昏倒在地了。
原本,寧拆一座廟,不破一樁婚,孫喜荷雖罵郭嘉,到底還是希望夏晚能和郭嘉倆個過下去的。但回想夏晚這些年受的苦難,小甜瓜那一身的病,親眼看到郭嘉本人穿的如此亮麗光鮮,回個家還要封道前行,怒從心中騰起,恨不能將他撕成碎片。
恰夏晚還蒙著頭巾,再加上生孩子那一年,她還長了不少的個頭兒,如今與當初早已判若兩人,郭嘉似乎也沒有認出來,孫喜荷就更不會說夏晚就在她身邊了。
郭嘉一雙眸子,曾經清澈堅毅,如今眼角憑添幾道細紋,冷戾修長,他將麵前的人一個個掃過,倆個兄弟是早就跟他離了心的,七年了,若非他派人來抓,倆人是絕不會主動去見他的。
他見那少婦人站到了郭興身側,仿佛記得郭興曾鄭重其事的跟自己說過,他娶了個夷族女人,名叫阿曇。
那還是兄弟倆自河口分彆後頭一回見麵,大概是在五年前吧,郭興還鄭重其事告訴他,之所以他的妻子名叫阿曇,是因為她最喜歡的花是優曇婆羅花。
那時候夏晚新死不過兩年,郭嘉沒有心情管弟弟們這些事情,當然以為那就是郭興娶的夷族妻子,也不過掃了一眼而已。
夏晚仰麵望著郭興,他黝黑的臉浮著潮紅,喉結不停的上下動著。
甜瓜一直希望父母能住到一塊兒,夏晚在五年前和郭興成了親,就沒想過再走回頭路。昨夜郭興陪她躺了片刻,倆人說了會子話,進裡屋去和甜瓜睡,甜瓜高興的什麼一樣。一整夜就趴在郭興身上。
這些年來,夏晚也摸出套經驗來,但凡甜瓜生氣,緊張的時候就會發病,但徜若讓他歡歡喜喜高高興興,有時候一兩個月都不會發病。
所以,於她來說,甜瓜的開心比什麼都重要。
而郭興這個人,獨會打仗,瞧著身高八尺,鐵塔一樣,於生活上到底是個呆子。
過了半晌,郭興終於艱難開口:“阿曇,你帶著甜瓜先走,頭一日上學堂,不好遲到的。”
夏晚牽過小甜瓜,道:“甜瓜,咱們走。”
曾經脆生生的嗓音,大約是因為在黃河裡嗆水太多,初發病的那段日子夜裡哭的太多,哭壞了喉嚨,最後才會變的這般沙啞軟糯。
便她整個人的步態神態都變了,與當初判若兩人,夏晚也非有意要裹頭巾,隻是習慣使然,不裹著頭巾,總覺得自己出門會嚇到孩子。她忽而覺得,也許她揭下麵紗來郭嘉都不會認出她來。
在倆人短暫的,幾個月的婚姻當中,她不記得郭嘉有認認真真看過自己一眼,至於同床過的三回,皆是黑天胡地的,除了想著替自己解毒之外,夏晚估計他連她的身體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笑了笑,她牽過甜瓜的手,轉身便走。
甜瓜掙開夏晚的手,上前一步,抱拳道:“大伯,外麵那些封街的衙役是你的人嗎?”
郭嘉低眉,看著麵前的小小少年,青褂,方巾,寬布帶束成的書袋,端地是個小小書生,再看了眼郭興,不敢相信郭興個粗漢子竟能生出這般秀致的兒子來。秀氣的像個小姑娘一樣。
郭旺扶著孫喜荷先進院子了。
郭興道:“我兒子,郭添。”
郭嘉自己還沒孩子,不期郭興的兒子都這樣大了,瞧著至少有七八歲。他道:“大伯會立刻叫人給你讓道。”
甜瓜轉身要走。夏晚道:“甜,要說謝謝大伯。”她的聲音裡有股甜絲絲的磁性,深沉沙啞,軟糯輕甜,引郭嘉多看了一眼,陽光下她兩隻瞳仁格外的漆黑,眉心一顆紅痣,紅豔欲滴,也不過一眼,彼此就都轉開了眼。
“謝謝大伯。”
郭嘉難得一笑,頜首,便見那婦人一件銀白色的掐腰長襖,牽著孩子轉身出了街道,拐入人群之中,晃眼便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