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怕崔道之看見自己緋紅的臉頰和通紅的耳根,於是在進門前就捋下幾根頭發遮擋.
午飯時,更是一直捧著碗,不敢抬頭去看他,深怕一抬頭便會觸及他的視線。
隻吃個七分飽,秀秀便起身:“二哥哥……我飽了。”
看到崔道之點頭,秀秀如蒙大赦,飛快溜進了東屋。
她將簪子拔下來,放在手心裡,日光從外頭透進窗子,將窗格的影子印在簪子上,好似將它分成了幾段,每一段都是那麼晶瑩剔透。
她想起幼時自己要拽娘親頭上的簪子玩兒,爹爹告訴她,那是他送給娘親的定情信物,不能亂動,等她長大了,自然也會有人送給她的。
定情信物……
光是想到這四個字,秀秀便心跳如鼓,可是她又怕是自己多心。
也許......也許二哥哥送她這個隻是因為感念這段時間自己照顧他的辛苦?
秀秀輾轉反側,不敢開口去問。
她將簪子握緊,放在心口的位置,隨後拿起平日用的一麵小銅鏡,將簪子重新插到頭上。
真好看。
秀秀拿著銅鏡,飛撲到床榻上,將臉埋在被褥上,無聲地笑出來。
忽然,從正屋傳來一聲咳嗽,伴隨著碗筷落地的聲音。
秀秀忙收了笑爬起來,推開小門過去,隻見崔道之的嘴角和八仙桌上都沾著血跡,一隻碗碎在他腳下,周圍滿是湯汁。
“二哥哥!”
秀秀飛跑著去扶他,一摸他的額頭,隻覺得燙得嚇人,鼻尖若有似無聞到些酒氣。
他喝酒了?
秀秀來不及多想,將他扶到床上,拿濕帕子擦他嘴角的血,隨後飛跑著去請大夫。
“二爺本就有傷,怎麼能吃酒呢?再加上怒火攻心,這……”
大夫已經來過幾趟,也算是與秀秀相熟,說話便也不瞞著掖著。
怒火攻心?秀秀有些茫然地往屋裡看一眼,他不是說自己隻是出去散步嗎,怎麼會怒火攻心?
秀秀煎了藥,喊崔道之起來喝了,又給他額頭換了濕帕子,解衣換藥。
—
等秀秀累極了醒來,已經是夜裡,她趴在八仙桌上睜開眼,下意識喚道:
“爹……我想吃雞湯麵……”
等了好一會兒,無人回應,秀秀這才意識到爹爹已經不在很久了。
她呆愣了好一會兒,方才揉了揉眼睛,一抬頭,發現天已經大黑。
今夜沒有月光,屋裡靜悄悄的,秀秀坐在凳子上,攏了攏衣襟,下意識抱緊雙臂。
她有些害怕。
額頭上漸漸冒出細密的汗珠,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忽’地一聲,屋內大亮,秀秀抬頭一瞧,卻是崔道之不知道什麼時候下床,將油燈點燃。
秀秀猛地鬆了一口氣。
“怕黑?”崔道之將油燈放在她跟前,撩袍子在凳上坐下。
秀秀點頭,扯出一個笑來:
“可能是那天被關進棺材裡給嚇著了,過段時間就好……二哥哥,你的燒退了麼?”
她下意識將手放在崔道之的額頭上,崔道之眨了下眼,到底沒躲。
“燒退了,二哥哥,往後你還是彆喝酒了,等傷好了再喝,等入秋,我做桂花釀給你喝好不好?隻不過隻能喝這麼一點。”
秀秀在他跟前比劃一下。
“嗯。”崔道之淡淡應著,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他抬頭望向窗外,道:“今兒什麼日子?”
“七月初九,二哥哥,怎麼了?”
崔道之手指停止敲擊,笑了一下,說:“沒什麼,再過一個月就是我父親和大哥的忌日。”
“啊。”秀秀輕呼出聲,連忙道:“我明日就去市集上買些紙錢和金箔紙回來備著。”
她對崔家的事不甚了解,隻是在外頭茶館裡偶爾聽人說過隨國公去世當天,他的大兒子也跟著去了。
當時她正年幼,父母健在,滿心想著求爹爹給她買簪花的事。
崔家、長安這樣的詞對她來說太過陌生和遙遠,不成想有朝一日她會同崔家的世子生活在同一屋簷下。
崔道之雖然笑著,但秀秀卻莫名察覺到他的難過。
於是她大著膽子去拉他的衣袖,認真道:
“二哥哥,你彆難過,我也沒有了爹爹和娘親,咱們是一樣的。”
崔道之頓了一下,道:“家母還健在。”
秀秀鬨了個大紅臉,‘呸呸’兩聲,道:“對不住,二哥哥,我說錯話了。”
崔道之自然不會同她一個小姑娘計較,將燈盞推至秀秀麵前,說了句‘睡吧’,便起身回床上躺著。
秀秀手拿著燈盞起身,隔著微弱的燈光,輕聲道:
“二哥哥,你彆怕,我會陪著你的。”
說罷,心怦怦跳,逃似的推開小門,跑進東屋。
‘吱呀’一聲,小門關上,崔道之躺在床上,一半臉陷在陰影裡,另一半被小門後油燈透過來的光照亮。
隻見他無意識轉動著左手食指處的那枚扳指,眼睛裡滿是涼意。
他不需要人陪,他隻要欺辱他們崔家的人付出代價。
一隻麻雀在窗沿邊撲騰,崔道之支起窗戶,伸手捏住,微一用勁兒,那麻雀便沒了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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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八月初九那一日,秀秀一大早便去西市買了好些紙錢和金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