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帝即使再有興致,再想討好自己的太子,也決計不可能有時間親自去喂兔子的,但若交給內侍養,又顯得誠意不夠。昌平帝於是耍了個小心眼,有些死乞白賴的道:“朕這兩日實在是太忙了,太子可願意先替朕照看兩天兔子?”
穆允懷裡抱著兔子,抬起雙星眸,幽幽冷冷的看了自家便宜父皇一眼。
昌平帝近來也學會了厚臉皮,於是麵不改色心不跳的道:“朕聽說,兩個月大的兔子最難養活了,朕真是擔心朕政務太忙,一時顧不上,把如此可愛的兔子給養壞了。這畢竟是太子親自給朕挑選的兔子,如果那樣,朕會非常傷心的。太子就先受累替朕看顧一陣,等朕閒下來了,立刻就把兔子接到身邊養,如何?”
“而且太子身邊恰好有一隻大兔子,讓大兔子帶小兔子也是個不錯的主意啊。”
穆肇在一邊看著,不知為何,總覺得此刻這位皇伯父特彆像一隻哄騙無知少年的大尾巴狼。
大尾巴狼皇帝陛下自然是有自己小算盤的,挑兔子是個一錘子買賣,但如果把兔子寄養在太子那裡,他就可以經常打著探望兔子的名義去探望自己的太子了,既合情合理,又不容易招太子的厭煩。
穆允看了眼懷裡已經趴在他胳膊上睡著的小兔子,最終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抱著兔子進殿了,懶得揭穿便宜父皇的“陰謀”,也懶得多看便宜父皇一眼。
昌平帝輕呼出一口氣,抬起袖子擦了擦兩鬢因心虛而冒出的冷汗,心想,帶孩子可真是太累了。要解開這孩子的心結,真是路岐而長,得一步一步慢慢來。
因為有兩隻兔子要照顧,穆允忙得不亦樂乎,整個承清殿的內侍也都跟著忙得不亦樂乎。兩日相處下來,內侍們漸漸發現,小太子似乎也不像他們以前所認為那麼喜怒無常,那麼不好接觸,反而比其他皇子都直率坦蕩,在他們這些內侍麵前也從不擺什麼皇太子的架子,即使他們偶爾粗手笨腳犯了些小錯,小太子也從不借機找茬,反而會在大太監麵前幫著遮掩。總而言之,內侍們驚訝的發現,和宮裡其他或矯情或事逼的後妃皇子們相比,小太子竟算
得上一個十分不錯的主子。
所以以前,他們到底為什麼會對小太子有那麼深的誤解呢,難道就因為小太子經常給陛下甩臉色,經常拒絕喝藥拒絕陛下其他的安排?仔細想想,小太子那都是針對陛下的意氣之舉,而並非針對他們這些內侍。虧得他們還聽信謠言,經常和其他宮人一道在背地裡說小太子的壞話,真真是瞎了狗眼爛透心肝了。
因為這份愧疚,因為這份“喜遇明主”的驚喜,內侍們伺候的格外殷勤,格外貼心,甚至還閒吃蘿卜淡操心的擔憂,萬一小太子以後真被廢了可怎麼辦呀,他們恐怕再遇不到這樣一個合心意的主子了。
內侍們越想越傷心,越想越不舍,為了哄病中的小殿下開心,每日都變著花樣絞儘腦汁的想各種適合在室內玩的小遊戲。
於是衛昭這日來到承清殿,就見少年跪坐在席上,雪袖卷至肘部,身邊圍著一群內侍,正和對麵一個內侍玩跳棋,大約玩的有一陣子了,額上汗津津的全是汗。
見衛昭進來,內侍們慌忙行禮,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撤掉了遊戲道具。定北侯囑咐過,小殿下傷勢未愈,不能做太多消耗體力的活動,如跳棋投壺等遊戲,每日至多能玩半個時辰。方才他們玩到興頭上,都忘了時間。
少年臉色紅撲撲的,見衛昭過來,立刻起身飛奔過去:“師父今日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衛昭拉開黏在自己身上的小崽子,低頭盯著那兩隻黑如寶石一樣靈動漂亮的眼睛,故意板著臉道:“臣若不回來,殿下還準備玩多久?”
少年羽睫末梢輕不可察的顫了顫,心虛道:“也沒玩多久。”
說完,不等衛昭再問,便迅速把臉埋進麵前堅實胸膛,悶聲道:“誰讓師父總那麼忙。我自己呆著無聊,又想師父想得厲害,隻能做其他事來轉移注意力了。”
這倒又成自己的不是了。
衛昭徹底沒了脾氣,拿手指在小家夥鼻頭上一刮,吩咐內侍:“去將披風取來,本侯帶殿下出去走走。”
內侍們都知道,定北侯每日從內閣放班之後都會帶小太子出去遛彎,因此提前就把披風、舒適軟綿的鞋襪等物都準備好了。今日亦是如此。
緋色
的蜀絲披風,邊緣鑲著一圈雪白的兔毛,裹在慧黠靈動的少年身上,倒真像裹了一隻小兔子似的。
衛昭牽著少年手出了殿,按平日熟悉的路線遛了一圈後,照例要去觀星台上欣賞一會兒夜景,不料剛分花拂柳拐過一處幽靜宮道,就險些與一個匆匆而行的宮人撞上。
那宮婢端著個托盤,本低頭疾行,顯然沒料到道旁柳樹後會突然冒出兩個人,更沒想到這兩人會是太子與衛昭,神色一變,嚇得慌忙跪倒請罪。
那刹那間神色變化,豈能逃過衛昭眼睛,衛昭長眉一挑,沉聲問:“你是哪個宮裡的?”
宮婢目中盈淚,渾身簌簌顫抖,一副被嚇壞了的可憐模樣,抬頭,一雙妙目幽幽望向衛昭,道:“奴婢是惠妃娘娘的貼身侍女,因急著將藥膳送到娘娘跟前,才一路急行,沒注意看道,不想竟衝撞了定北侯與太子殿下,奴婢萬死,望侯爺與殿下恕奴婢無心之罪!”
衛昭掃了眼,果見那宮婢手中捧著一個白底青花的三足碗,比尋常碗要大出一圈,大約是怕涼,還用圓蓋蓋著。
然這短短幾句話已是漏洞百出,其一,從太醫院到惠妃所居的宮室,這並非最近的路,甚至還繞遠了些,此婢既是惠妃貼身侍女,在宮中定是有些資曆了,不可能連路都不認識。其二,昌平帝對惠妃這胎極重視,為了保證龍胎安全降落,特意指派了醫官對所有惠妃經手之物進行嚴格檢查,藥膳的製作上更是慎之又慎,從煎煮到送藥到侍藥都有太醫院的藥童全程侍候,怎會隻讓一個宮婢大老遠的把藥從太醫院一路端回去,萬一中間有人設計做了手腳,誰擔待得起。
這宮婢明顯是在撒謊!
衛昭並不立刻拆穿,隻鳳目幽寒的回望過去,問:“你可知自己方才那番話,說錯了哪兩處?”
宮婢隻是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請罪辭,哪裡深究過邏輯問題,聽衛昭如此問,腦筋急轉,麵色大變,她狠狠一咬唇,正要再扯個謊把方才的謊給補圓,衛昭又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