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自明不知怎的,從顧之珩目光裡感到點危險意味。啪嗒一下,拇指觸到了屏幕上的暫停。
刹那間,彆墅靜謐下來,每一點響動都被無限放大。
薛自明無端有些發怵,抖著唇道:“不……不是。是我們看到他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猜的。也不一定是男朋友。”
顧之珩摸出煙盒和打火機,沉默地點了根煙。尼古丁味道在空氣中緩慢蔓延開來。隔了一會兒,他才問:“那人長什麼樣?”
“小歌手?”薛自明目光中的欣賞不加掩飾,“他戴著鴨舌帽,看不太清臉,但皮膚是真的好,身材更……”
顧之珩有些煩躁地打斷:“我問的不是他。”
“哦哦,那個男人嗎?”薛自明恍然,一邊回憶一邊道,“個子很高,穿著襯衫吧好像,應該是什麼精英人士?我也沒瞧見正臉。”
“下次帶我去看看。”顧之珩長眸微垂,一抹猩紅在他修長的指尖跳躍。
薛自明不知是喜是悲,嘴角掛上點勉強的笑容:“好,珩哥你也覺得……”
“把音頻發給我。”顧之珩沒有續上他的話,又一次沉聲打斷。
薛自明誒了一聲,來不及多想,趕忙操作。
他拿起手機,重新亮起屏幕。
卻不想剛輸完鎖屏密碼,眼前忽然伸過來一隻手。
下一瞬,顧之珩抽走了他的手機。
薛自明一直想拉近和顧之珩的關係。顧之珩父親是A市首富,自身實力又強,是他發自內心欽佩的對象。
顧之珩願意操作他的手機,短暫愣怔後,是一陣難以自抑的暗喜。
他微信裡都是些撩妹記錄,沒什麼不能給顧之珩看的。
顧之珩眉峰卻微微蹙著,半張臉隱在背光麵,指尖在屏幕上劃拉三兩下。
半分鐘後,手機送回他手裡。
薛自明下意識打開聊天框,出乎意料地,沒找到分享過音頻的聊天記錄。
心中正詫異,拇指一劃,點進音樂播放器。
原始音頻也沒了。
顧之珩輕描淡寫解釋:“不小心刪了。”
薛自明不敢有異議:“噢,好的,沒關係珩哥。”
這不算什麼大事,回頭讓賀晏再傳他一份就好了。
薛自明腦子裡到底少了根弦,見顧之珩沒多餘的話對他說,朝賀晏擠眉弄眼。
他心中迫切,甚至忽略了低氣壓帶來的緊張感。
好像晚幾分鐘再問,音頻就會不翼而飛。
那邊賀晏因他們三人聚在一起,也回神過來。
據他說是,被剛才的狀況驚得一手抖,最後顧之珩沒喊他刪,自己刪了。
薛自明不可置信,捂了捂胸口,痛心疾首。
偏偏賀晏傳給他時,剛巧碰上沒網,用了藍牙傳輸,如今連個記錄都找不到。
這則他們辛苦蹲來的音頻,終究是不翼而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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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顧之珩充滿威懾力的目光下,薛自明的糾結痛苦之色並沒有表露太久。
因為沒隔多久,他們三個人就被顧之珩“驅逐”了。
今晚氣氛多少讓人覺得詭異,直到從顧之前彆墅裡出來,薛自明仍是一頭霧水。
“今天珩哥怎麼睡這麼早,他是不是病還沒好,我們要不要去買點藥給他。”
江馳越目光落在遠處,雙手插兜,沒什麼說話**。
賀晏更是沉默地走在前麵,一語不發。
眼下這情形,頗有一中眾人皆醒他獨醉之感。
薛自明不樂意了:“不是,我說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賀晏瞥了他一眼:“你還沒反應過來麼。”
“反應過來什麼?”薛自明見賀晏仍在賣關子,焦躁道,“有什麼是我該反應過來的嗎?給個提示行不行?”
“你反射弧還能再長一點麼。”賀晏頗為無奈,“小歌手就是紀喬真啊。”
“……???”薛自明大腦一連宕機好幾秒,艱難消化這個事實,“紀喬真?小歌手是紀喬真?!”
他想了想,深吸兩口氣,快步追上他們,“我操,是真的有點像!我說那天走廊上,怎麼覺得他聲音耳熟。隻是不敢想……”
賀晏輕輕一哂。
不敢想,誰又不是呢。
那天十四班和國際二班對峙,他也覺得耳熟。紀喬真聲線冷冽下來,和酒吧駐唱的音色像了七八成。
隻是紀喬真帶給他們的驚喜足夠多,如果唱歌再很驚豔,他很難想象,他的人格魅力會有多難以估量。
出於私心,他不希望小歌手太耀眼。長得不好看也沒關係,被小範圍的人欣賞就夠了。
直到今天,這個猜測才從顧之珩每個毛孔都散發著不爽的狀態裡,得到了印證。
小歌手是紀喬真,他們讓顧之珩去玩弄再拋棄的人,也是紀喬真。
這意味著在顧之珩表態前,就算對紀喬真再有興趣,也不能作出任何行動。
就算紀喬真不能算是顧之珩的男朋友,隻是他撩著玩的,連試驗品都算不上的炮灰,在這期間,也是他的所有物。
顧之珩一向厭惡彆人入侵他的領地。
薛自明也不敢說下回找機會再錄一次,內心五味雜陳:“當時我們提的那個……賭約要求,什麼時候截止來著?”
賀晏語氣難免苛責:“還早著呢。你自己定的,你忘了啊。”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恨不能穿到過去,把跟著薛自明慫恿顧之珩的自己大卸八塊,丟進海裡喂魚。
早知道有今天,當時為什麼要縱容薛自明,提那什麼狗屁要求。
直到晚上躺在床上,賀晏仍這麼想。
他耳機裡循環播放著音頻,每一句都直往他靈魂裡戳。
即使酒吧的背景音嘈雜,喧鬨,開頭還有薛自明無所顧忌的喊聲,也不妨礙他沉溺在紀喬真聲線裡,把外界所有乾擾屏蔽。
他沒有把這則音頻刪掉,隻是做樣子給顧之珩看,順便在薛自明那裡搪塞過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對紀喬真聲線的喜歡,演變成一中充滿占有欲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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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幾上燒烤涼了,不僅沒有勾得人食指大動,冷卻後還有些嗆鼻,讓人想要作嘔。
顧之珩手機開著消消樂,心不在焉地通著關,目光時不時地掃向屏幕上端的通知欄。
都是些軟件平台發來的廣告推送,無關痛癢。
顧之珩在等紀喬真解釋。
他是受到什麼朋友邀請,才去酒吧唱了歌。
還有那個和他待在一起的,讓彆人誤會是他男朋友的男人是誰,他們為什麼會產生不必要的肢體觸碰。
晚上他幾點回來,會不會喝酒,需不需要他去接他。
還是說,他會讓彆人把他送回來。
但屏蔽了所有紀喬真以外消息的手機,在晚上總是很寧靜。
顧之珩很少在放學以後,睡覺以前,收到紀喬真的消息。
正如紀喬真從來沒在他麵前唱過歌,沒告訴他他擅長唱歌,沒讓他知道,他已經在很多人麵前唱了歌,用這樣一中蠱惑人心的聲線。
他也沒有等來紀喬真的主動解釋。
顧之珩眉擰得很深。
他們不是無時無刻都黏在一起,他和朋友有聚會,前任找上門,或者出去浪的時候,不是每次都告訴紀喬真他去了哪裡。
紀喬真也不是每次出行都會告訴他。
他們很少吵架,紀喬真也不會像其他愛慕他的人那樣做作。
他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在親密關係裡,這無疑是一中舒服的狀態。
但這樣的舒服,是犧牲了一些其他東西為代價的。
比如坦誠。
他沒有去向紀喬真要求,因為和前任的聯係千絲萬縷,沒有那麼容易斬斷。
所謂坦誠,同樣是他不敢向紀喬真展露的東西。
掛鐘的指針緩慢地移動,顧之珩愈發煩躁。
消消樂通了一百多關,指尖幾乎機械地操作,不過大腦。
客廳裡沒開燈,手機屏幕光線亮眼。
直到眼睛被刺得發疼,紀喬真消息才姍姍來遲。
顧之珩手指一頓,點進去。
紀喬真微信頭像配色治愈,看一眼會想起毛茸茸的小動物,會想在他頭頂上揉。
但他發送的內容卻並不讓人喜悅。
是例行的晚安,對今晚在酒吧的演唱隻字未提。
顧之珩緊緊盯著屏幕。
他可以選擇質問,把心中的疑慮一一拋給他。
但也許是底氣不足,最後沒有這樣做。
顧之珩決定親自去一趟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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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節將近,繁華街區比往日更熱鬨,展現著城市最燈紅酒綠的一麵。
薛自明發來的定位格調高檔,門口停著不少豪車。這裡算不上清吧,裝潢卻顯出內涵和底蘊,頹靡和浮躁的氣息在這裡降到最低點。
但顧之珩依然覺得,這不是紀喬真該來的地方。
他明明該是一個,穿著校服的好學生。
顧之珩舌尖抵了抵後槽牙,踏進大門。
熟悉的聲線旋即抓去他的注意。
比手機播放出來的嘈雜音質,和他想象出來的更加驚豔。
這的確是一個容易讓人掉雞皮疙瘩的音色。冷感又性感,酥到骨髓裡發麻。
顧之珩視線一偏,落在旁邊的舞台。
少年戴著鴨舌帽,鴨舌帽壓得很低,如同薛自明描述,舞台光線中看不清他眉眼,卻能看清他尖巧白皙的下頜。
他五官每一處都漂亮,輪廓亦然。以至於每次親吻,他都會捏住他下頜,指腹在上麵輕緩摩挲。
紀喬真平時在學校穿著寬鬆的校褲,隻能看出身形修長,看不出腿型,此刻卻穿著修身褲子和短靴,襯得一雙腿筆直修長,卻又沒有過分羸弱。
這是和他同床共枕的時候,纏繞在他身上的腿。
薛自明和賀晏曾一時興起,給紀喬真遞過情書,因為沒走心,沒能認出來他來。
顧之珩卻在聽到他的第一個咬字,看見他的第一個身影時確定,眼前這個氣質截然不同的人,就是紀喬真。
他的氣質和酒吧街格格不入,甚至和人群格格不入,即使在喧鬨的環境中,依舊清冷乾淨,不染纖塵。
於任何一個審美合格的人而言,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而消費得起這家酒吧的人,審美多半合格。
因此與其說這裡是酒吧,不如說是演唱會現場。
台下的人看他眼神癡迷,像粉絲追逐著偶像。
更有男性蠢蠢欲動的目光在他身上不斷來回。
顧之珩沒有看到紀喬真頑劣輕浮的一幕,所有擔心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他之於他們,像夜幕中一顆寒星,可望不可即。
他心裡懸著的一顆大石總算落地。
但還是情不自禁想,他來了這裡多久,又奪走了多少人的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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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喬真剛剛下台,就被一個人推進了後台,長腿抵入他的腿間,把他釘在冰冷的牆麵。
高二的男生仍在長身體,身高持續上竄。肩膀寬闊,身姿挺拔,眉眼不羈,帶著與生俱來的壓迫感。
“紀喬真。”顧之珩傾身向他靠攏,薄唇貼近他的耳廓,“你是不是該和我解釋一下?”
紀喬真吃痛地皺了皺眉,看清來者麵孔,眼睛睜圓了些,聲音卻不虛:“我來這裡兼職。”
顧之珩:“兼職?我怎麼聽這裡人說,你有男朋友了?”
紀喬真愣怔:“你從哪裡聽說的?”
顧之珩眉宇間多了一絲不耐煩。像是認定他做了什麼一般,要他主動承認。
紀喬真攢著眉,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一號人物:“他是我們店的顧客。那天喝醉了,我把他送去休息。”
顧之珩冷冷出聲:“喝醉的顧客?”
紀喬真點頭。
“所以你就見義勇為?誰給你的勇氣?”顧之珩一連擲下好幾個問句,“醉酒的成年人你就一定能招架?你不怕他趁機侵犯你?還是說學了點防身手段,膽子就這麼大了?”
“我教給你這些,是讓你遇到危險時應急,不是主動去惹麻煩。”
紀喬真被他凶得有些氣弱,拉了拉他的手:“沒這麼嚴重,我和這裡的保鏢很熟,萬一有意外發生,他們會出麵處理。”
顧之珩顯然沒那麼容易被安撫,他想起紀喬真扶著那人,身體重量勢必都壓在他身上,就感到一陣無法言說的煩躁。
紀喬真迎著他冰冷的視線,咽了口唾沫,沒再開口。
顧之珩:“給你張卡,刷多少都可以,以後彆來這中地方,也用不著你請客。”
紀喬真身形有一瞬的僵硬:“……顧之珩。”
顧之珩看出他想要拒絕,下意識皺眉。
紀喬真:“酒吧老板待我很好,我把他當父親,也把這裡當家。雖然這裡是酒吧,但是很安全,老板也把我保護得很好。”
說到這裡,他視線微垂,往腳邊一瞟。
顧之珩赫然進入他的專屬通道,成為打破常規第一人。
用行動削弱他的說服力。
但他還是繼續道:“除了你,還沒有人進來過這裡,也沒有人騷擾過我。”
“之前怕你不同意,所以沒有告訴你,是我做得不對,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但我可能沒有辦法不來,錢我也想自己掙。”
顧之珩盯著他,臉色依舊難看。
是,警戒線是可以把他保護得很好,沒有人可以觸碰到他,但卻無法擋住旁人的非分之想。
紀喬真這樣的容貌和身材,走在外麵,本身就是一中不安全。
但又想起紀佳薇說,紀喬真開學時付不起住宿費,最近才辦理完住宿手續。
也是兼職籌得的錢?
紀喬真是高一學生,住宿費不該由父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