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隻雁得了自由,連跑帶撲楞出了小胡同,大搖大擺出現在街市上。天還早,街上冷清,隻有賣早點的鋪子開始支起了桌子,煽滾了水,架起了蒸屜。
官府連夜審了賊,重刑之下沒多時就供出了還有在逃的同夥,季蔚琇等人臉色都頗為難看,桃溪難得出大案,本來一舉擒獲了賊人實屬大功一件,各各資曆本上都添重重一筆,若是脫逃一個,又傷人命的話,功勞可就大打折扣。
朱縣尉擔著治安揖盜之事,旁人有三分責,他須擔著五分,若是碰到不肯擔事的上峰,隻將事往他身上一推,自個倒摘個乾淨。
季蔚琇倒不是這般人,也不搶功吃獨食,隻是治下頗嚴,也不過多打點人際往來。唉,背靠大樹好乘涼,誰會沒事觸他的楣頭,與他硬碰硬的。
比之季蔚琇,李縣丞倒愛擺架子,虛張聲勢。走了一個賊人,季蔚琇尚未張口,李縣丞倒開始在那陰陽怪氣,責備他們辦事不力。
朱縣尉也不與他多言語,又點了人馬搜尋追捕。
“日間人流繁雜,更不便了行動。”朱縣尉皺眉與沈拓說道,“挨家挨戶搜查,怕要鬨得整個桃溪雞飛狗跳,人心惶惶。”
沈拓心底隱隱不安,道:“逃脫的賊人怕是膽小,晚間我們人多,又點了好多的火把,他受驚之下,怕是找了隱蔽之處躲了起來。聽口供,他們在二橫街鐵匠鋪那散了開,說不定還在那處藏著。”
“言之有理。”朱縣尉撫掌點頭。“他一個大活人,再小心,總有痕跡留下。都頭粗中有細,尋蹤覓跡之事就交與你去,不到萬不得已,實不必把整個桃溪翻個底朝天。”
沈拓揖禮應是。
也是巧,朱縣尉守下一個小兵聽著沈拓調度道:“倒沒瞧見什麼異樣。”他是嘴碎囉嗦的,又說,“若說有異,也不知誰家養的灰鵝,長得好生肥大,生得還俊。”
“誰讓你說這……”沈拓本欲訴斥,忽然一個念閃過,心跳加劇,隻感五臟六腑如遭重擊。二橫街,長得俊的鵝,莫不是雁?此間養雁的人家隻有……何家。
那邊何棲在院子裡一通追攆,何秀才歲數大了,本就覺淺,這麼一鬨早就驚醒了,揚聲問道:“阿圓,一大早你攆它們作甚?”
何棲僵了手足,那賊人躲在那,拎著的匕首閃著寒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道:“阿……爹,我抓鵝殺了……與二兄燉湯吃……早間我們吃粥,阿爹等會去前頭鋪子叫大兄大嫂他們……”
何秀才愣在那:二兄?大兄大嫂?想問:你哪來的大兄、二兄的?緊要關頭硬是把話壓在了舌尖。何棲不是愛逗趣的性子,她這麼說必有緣故,再思及昨晚似有官府之人抓賊……
家裡進了賊。
何秀才驚得整隻手都抖了,一時半個字都說不上來。
“天還早,阿爹再睡一會。”何棲偷瞄了一眼賊,見他神色果然放鬆了些許,大著膽子道,“我還未淘米,還有好些時候吃飯,”
何秀才穩住身形,強自鎮定:“我去告訴你大兄一聲。”
賊人聽了,目露凶光,隻拿匕首對著脖子一比,又衝何棲搖搖頭,示意她拒絕。
何棲道:“大兄脾氣壞得很,飯好再叫他,阿爹自去睡。”
何秀才無法,急得在房中團團轉,又想著翻窗出去遞消息,又想衝出來與賊人拚個你死我活,聽她話語,顯是把賊人糊弄住了,又怕自己亂拿主意,倒陷何棲於不利之地。左右思量,心裡跟被油煎似的。
何棲見何秀才沒再出聲,心底著實鬆了口氣,回來對賊人道:“神使,不好再抓鵝,我與你烙些餅?”
賊人麵上點頭,心裡卻過了好幾個主意,盤算著殺人滅口,他殺機一起,難免帶出一二。
何棲嚇得心臟都快要停了,道:“神使,我記起家中還有一方火腿,隻不知還是不是好的。”
“去煮了。”賊人聽她語氣熱忱,也笑道,“小娘子年輕,不知肉芽的美妙之處,你僅管煮了。”
何棲知道肉芽是什麼,聽得險些吐了。翻找出火腿,肉質深紅,表層似有黏液,果然有些異味,好在還沒生蟲。何棲拿水洗了下,正待拿刀片切時,賊人伸手攔了。
“我替小娘子切了。”賊人謹敏,拿匕首胡亂切了肉,叫何棲拿水煮熟。
何棲坐在灶前小凳上,引火燒灶,不一會火膛內劈吧作響,琢磨著要不要拿火扔了賊人,再逃出去。也不知那兩隻雁有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用眼角餘光注意著賊,這人顯然是個小心的 ,刀握得很緊,耳朵支楞著,留意著院中動靜,怕是有一點異響,他就會暴起掙個魚死網破。
沈拓一路飛奔過來,施翎得了消息,緊隨其後。二人一到何家門外,見院門仍舊緊閉,走了兩隻雁,半點動靜也無,實是有點反常。
二人互視一眼,雙雙翻進了院牆,沈拓衝施翎打個手勢,示意他去何秀才房中查看究竟。施翎會意,貓著身順著院牆溜去何秀才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