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2 / 2)

春時恰恰歸 申醜 9883 字 9個月前

青年郎君一擦額間的汗,揖禮道:“多謝這位郎君援手。”

沈拓沒放心上,笑:“不必謝我,我卻是什麼也不曾做。”

青年郎君道:“若是郎君無心,隻說一句話,我便走不脫,少不得要把全身家當放在那。”

他又要問沈拓名姓,又要拉他去吃酒。沈拓隻說事小,不必掛齒,隻見他是本地人士,便問宜州土產。

青年郎君見他臉皮微紅,心思一轉,笑道:“郎君不如左轉,在虞記挑一盒香粉與家中的娘子。宜州的真珠和香粉,素有佳名。”

沈拓正犯愁,隨口一問倒把事解決了,忙誠心謝過。

青年郎君隻將頭一揚:“郎君搭我一手,我還郎君一情,郎君不必多禮。”他許是覺得兩下扯平,心中沒有虧念,興興頭頭地走了。

沈拓看得好笑,搖了搖頭,自去虞記挑了半天,店中夥計也是好耐心的,陪著他磨了半日,半絲不耐煩也無。

成了一單生意後還笑:“倒是少見像郎君這般的好漢,拉得下臉為家中娘子選香粉的。”

沈拓惹了個大紅臉,揣了香粉逃也似得出了店。

一買好東西,沈拓就開始歸心似箭,宜州的繁華成一個剪影,虛虛在那,不在心中留存。隻想早日歸家,將懷中的香粉送與何棲。

抬頭望了望天,遠空隱似有雁過來。再過一季,便到他與阿圓的婚期了。

何棲沒看到什麼歸雁,隻是清早起來澆花時,發現有株紫色的小花結了米粒大小的果實,原來,夏已經隻剩下了個尾巴。

她與沈拓相識,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個春夏,細算隻是短短的時日,卻又似過了很久。這麼多天過去,也不知沈拓一路是否順利,行路難啊!

人在遠途,難免惹人牽掛。

到了日間,許娘子送了做好的嫁衣過來,又多做了一雙鞋子。

何棲接了,雲頭鞋繡了祥雲靈芝紋,做得十分細致,謝道:“大娘眼睛不好,為我縫嫁衣就費了許多心思,又騰手做這麼精巧的鞋子,倒讓我心中過意不去。”

許大娘笑:“不瞞小娘子,這鞋是讓我家大兒媳做的,她手粗,繡不了花,做鞋卻是好手,底壓得緊實,耐穿又結實,我不過繡了個鞋麵。”又道,“我身無長物,也就手上活技稍微能唬人,做雙鞋子與小娘子送嫁。小娘子收了,彆嫌禮輕。”

“阿圓謝過大娘心意。”何棲笑,“大娘又為我解了一道難題。”

許大娘見她收了鞋子,把臉都笑開了,又解開包袱給何棲看嫁衣,歎道:“老了就不中用了,滿心想繡得細一些,到底是不能夠。”

她自個萬分不滿意,頗覺對不住何棲,何棲卻是驚歎連連,衣擺袖口細細密密的纏枝並蒂蓮,衣身間錯卷草紋,搭了那條秋色披帛,華美雅致。

“倒舍不得穿它。”何棲感歎。

“還是取了巧。”許大娘道,“若是繡的鸞鳳和鳴,那才叫華美。唉,我是劈不了那麼細的線了。”

“民間嫁衣可以繡鳳紋?”何棲好奇問道。

“怎麼不好繡?”許大娘也奇怪,“不能繡的是翟鳥。”

何棲略略心虛,她還真不知道。許大娘又轉了話頭:“小娘子成昏時天氣冷,禮服厚重倒還能遮點寒意,不過,大喜的日子,心裡高興,那點子冷也覺不出來。”

“倒不擔心這個,隻怕下雨。”嫁衣披帛都長而拖地,在泥水裡一帶,裹了半截子泥漿,再華美也顯狼狽。

許大娘拍腿:“唉喲,這可不好說。小娘子成昏的那日可是好日子,但凡大的吉日,天就有異相,這可是好事啊。”

“倒不知道還有這種說法。”何棲想著這種吉兆不要也罷,辦宴行禮,濕淋淋的總是不便。

“不過討個口彩,圖個吉利。”許大娘笑起來。

何棲又請她看了自己的花釵、配飾,許大娘讚歎:“再體麵熱鬨不過了,小娘子那日再在額間點上花鈿,配上小娘子的芙蓉臉,桃溪都找不出第二個這樣好看的來。”

何棲道:“大娘與我親近,才覺得樣樣都好,誇了又誇。”

“這可是大實話。”許大娘搖頭,“活得久,見得人多,好看的小娘子也見過不少,像小娘子這般的,實屬少見。外頭不敢說,桃溪縣裡實在是屬一屬二的。”何棲跟她學針線,她是知道她的美貌,當時暗地裡感歎:何家怕不是要飛出一隻金鳳凰,憑著這好模樣,足可過上呼奴喚婢的好日子。

沒想到,她卻定了一個都頭。上無長,下有小,雖不愁溫飽,凡事卻要靠著纖纖十指,一家人穿衣吃飯,看似簡單,卻有操不完的心。

真是人各有誌,有拚了臉不要,也要往金窩裡鑽的;也有藏了花容,甘心做平頭娘子的。

這些話許大娘也隻在心裡放著,略坐了坐,起身告告辭回家。

“大娘那日早些來。”何棲送她到門口,道,“家中無人,少不了又要累大娘一場。”

“不消小娘子說。”許大娘笑,“必定早來。”

“大娘將孫孫囡囡一並帶來。”何棲又道。

許大娘有點心動,家中人多,一年也難得吃頓好的,想想搖頭:“他們都是淘的,又沒個好管教,一窩兒的討人嫌。小娘子大喜的日子,不好出差子。”

“他們才多大,能有什麼差子?盧小三也是個皮的,眼錯不見,他就能爬上院牆去,丁點大的人,一刻不歇都不見得他累的。到時隻叫他們一塊頑著,又熱鬨,又喜慶,大娘放心,到時叫盧小二看顧著,不讓他們吵嘴跌跤。”何棲言笑意晏晏,不帶半點作態虛言。

許大娘暗一皺眉,終道:“那我厚著臉皮將他們帶來,他們人小嘴多,聒噪得很。”

何棲又將一包乾棗硬塞給她,許大娘連忙推辭:“小娘子快快拿回去,再不能貪了東西。”

何棲道:“大娘不要推辭,家中還有好些,天熱放著要生蟲子。”

因著這幾日施翎和沈計時不時過來吃飯,也不知哪個愣頭青提醒了施翎,道這樣每日上門吃白食不好,有失禮數。

施翎覺得是這個道理,他哪會置買禮物,街上看到一個農婦挑了擔子在路邊賣乾棗,他身上恰有餘錢。農婦是個慣常賣東西的,打眼就知道這是個手指縫寬的,連哄帶騙,哄得施翎一氣買了好幾包的棗子。

施翎走到半道才想:平日見人送禮,也沒一樣東西包個三四包的。嫂嫂拆一包是棗子,再拆一包又是棗子……

不過買都買了,也不好拿回去,硬著頭皮拎到了何家。何秀才見他特特備禮,有些動氣,老實不客氣地訓斥他幾句。

何棲將棗子送了一包給盧繼,一包拿屜蒸了晾乾做了醉棗,還剩了好些放在壇子裡。

許大娘拗不過,道:“每來小娘子家中,都像打秋風的。”

何棲笑:“大娘說的什麼話,隻是親厚往來。”

“娘子家中的箱籠可都打好了?”許大娘想起什麼問道,“漆味難聞,隻把蓋開了,通了風散散味道,可不好裝東西。”

“前幾日巧匠送了來,全放了西邊屋子。”何棲笑得露出一個小梨渦,“我嫌味難聞,摘了阿爹的佛手柑,切了片放屋中除味。阿爹直心疼,道柑子沒長成,碧碧青的就讓我糟踐了。”

許大娘也跟著笑了:“何公是雅人,平日就愛養個花草,自是心疼。不過,娘子盤檢一下嫁妝,看看可有落下的,都這個時候了,也該置辦周全了,免得到時落了幾樣,慌張去補。”

“找了盧娘子細細點過了,一時倒不知道是不是有疏落。”何棲心大,“事物多,落了一二也是有的。”

“聽聞都頭因公去了宜州,也有好些時日了吧?”

“是呢。”何棲道,“快十天了,應該快要回轉了。”

原來十天了啊,原來她竟知道得這麼清楚,明明沒有刻意去記,卻知道來去歸期。

微抬首,天高雲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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