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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繼啜飲一口, 道:“這些個富戶豪紳,發跡得快,敗落得也快, ”
何秀才憶起往事, 感慨道:“既不修身, 亦不修德,又不拘束族中子弟,數來都是劣跡斑斑之輩,既不識禮節, 又不知榮辱,人與獸類同,何談百年家族?”
沈拓道:“苟家昨晚分了家,將苟二除了族。”他譏笑,“卻不是為著苟二喪儘天良, 隻是嫌多個分食罷了。”
盧繼笑道:“大郎你是不聽牆角口舌的, 不知苟家子弟裡, 有出息的不過兩人, 便是苟二苟三,再小一輩, 眼下還看不大出來。苟二打理著族中產業,焉能隻為族中做嫁, 暗地裡必少不了計算搜刮。這些個活人, 又蠢又貪, 怕是算不過苟二這個死人。”
沈拓皺眉道:“苟三的確與彆個不同。”
盧繼拍手笑道:“苟家一乾蠢貨, 與他翻了臉,舍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招了隻窩裡的狼,他日少不得要扯下苟家一塊肉來。”
何秀才道:“苟二暴戾恣睢,苟三怕不是善與之輩。”
曹大笑道:“親家公不知,那日在家中鋪子裡,苟五百般折辱,苟三隻忍氣吞聲,隻那眼神浸了毒似的,看得人後脖根發涼。”
陳據又挨湊過來:“苟二的靈堂都除了,苟三也不知把他兄長葬去了何地,怪得狠,也沒見他去尋墳地,也不見另設白事。曹鋪主,他可有另買棺材?”
曹大一愣,道:“桃溪又不止曹家一家的棺材鋪,他許是去了彆家。”
陳據涎著臉笑了:“彆家哪比得上曹家棺材鋪,這事還是蹊蹺。”
沈拓道:“隻休管他,他若是犯事,難逃昭昭天理,他若隻找苟家的麻煩,不過惡犬相爭,倒與我們無關。”
盧繼和何秀才同時點頭:“有理,飯後閒談,不值得掛心費神。”
沈拓話雖如此,心中卻在驚疑:苟三偏隘,有妻有子,又分得了產業,應不至於氣急敗壞,拚個你死我活。隻是,苟二屍身失蹤,卻也不好輕忽,此事需報與明府知道,以免事出沒個防備。
他又吃了幾杯酒,眾人高興胡扯了閒篇,沈拓讓施翎過來陪客,自己告了罪到衙門一趟。
曹大笑道:“大郎有事自去,我們自己吃酒。”
沈拓笑道:“片刻即轉,叔伯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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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牽了馬一路風馳電掣,片刻的功夫到了縣衙,見了季蔚琇,揖禮將事告之。
季蔚琇聽了笑道:“都頭有心了,歲節日近,確不好再生枝節。不過,都頭若是早來三刻,少不得要撞上苟三。”
沈拓吃驚道:“他來衙中何事?可有驚擾到明府?”
季蔚琇笑得開懷:“苟三倒是個人物。”他似是心情極佳,讓季長隨溫酒上來,道,“他委實識趣,苟二在時,他竟是不顯。”
沈拓接了酒,見季蔚琇恨不得去慶賀一番的模樣,問道:“苟三做了何事合了明府的心意。”
季蔚琇撫掌道:“他今日前來,將苟家所分家產俱捐贈出來以作修橋鋪路,道是隻求為兄長換得幾分陰功陰德,少受獄火灼烤之苦。”
沈拓握著空杯,怔忡片刻道:“苟三竟有此心,莫不是我錯疑他。”
季蔚琇搖頭道:“他卻不是積善修德之人,為兄長積陰鷙?”他目露嘲弄,譏笑道,“更是……胡扯,不敬鬼神之人何來敬畏之心?隻這份忍辱斷舍難得,可見心性決斷狠厲。”
沈拓道:“他與苟家翻了臉,又將家產悉數捐贈,不知作的什麼打算。”
季蔚琇高興,失了平日的穩重,衝沈拓一眨眼,笑起來:“他所求我略知一二,我所求他倒看得清楚,唉!此間我遜他一籌,我不及他多矣。”他雖然說得頗為懊惱,狹長的眼裡卻滿是笑意,顯是沒放心裡,又興奮道,“我要征役夫通河,苟三為富戶做了表率,擲千金為桃溪一眾民生謀福,真是大義之人啊。餘者怎好束手?少不得也要慷慨解囊、好善樂施。開年我要張榜鬨街,出告示為苟三揚名。”
沈拓心道:明府這是要掏了他們的家資。不由也笑,拱手道:“為桃溪謀福實是明府。”
他說得真心,季長隨在一旁與有榮焉,笑道:“郎君遠離禹京,做這一方縣令,實是殫精竭慮,費儘神思。”
季蔚琇笑:“身邊有你這等奉承之徒,倒讓我不知了自己的斤兩。”
沈拓笑道:“平日與長隨說話半句嫌多,隻這句少不得要附和,桃溪有明府確是幸事。”
季長隨被下了臉麵,雖氣又不好發作,隻得乾笑幾聲,對季蔚琇訴苦道:“都頭說話也忒直了些。”
沈拓微拱手:“沈某粗人,不擅言辭,季長隨切莫與我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