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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蔚琇將一枚桔黃的佛手放在火盆邊緣, 微甜的柑香被炙烤得愈加濃鬱,仿若枝頭熟爛的甜果, 將將敗壞前滲透的香。
“阿兄……”季蔚琇撚了撚手指, 指尖餘香,莫明令人憎惡,“阿兄可是打點好了諸事,眼下不過告知我一聲?”
季蔚明揮退長隨,揚眉反問:“怎麼, 二郎對阿兄心生怨恨?”
季蔚琇怒道:“阿兄將萬事藏在心間,從不輕易言明, 縱然弟弟資質愚鈍, 拙笨不堪,也讀過經史, 略通六藝, 在阿兄心裡我便這般無用?一言也不能相告?”
季蔚明頭也不抬:“激將於我無用。”
季蔚琇咬牙,撩衣起身, 移步床榻前, 噗通跪倒在地:“阿兄, 你我兄弟, 筋骨相連, 不應互為臂膀, 相扶相持?緣何阿兄視我如巢中幼鳥, 將我納入羽翼之下, 不經風霜雨雪。”
季蔚明看著他笑道:“以退為進於我也無用。”
季蔚琇無奈, 急喚道:“阿兄。”微紅著兩眼,乞求道,“雛鳴想為阿兄分憂,阿兄心有憂思,不利康健,弟弟不願阿兄有損……”
季蔚明歎道:“天不假年,莫可奈何。”
季蔚琇心中劇痛:“阿兄非要說這些傷人之言。”
季蔚明立馬認錯,道:“是阿兄說錯話了,二郎莫要與阿兄計較。”
季蔚琇知道他此言並不經心,更生悶氣,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季蔚明無奈,道:“翻山涉水來看弟弟,都不肯上盞清茶?”
季蔚琇頓悔,不該隻顧著說話,疏忽了兄長羹湯歇養,道:“我讓廚下送滋養的湯盅來,燉了好些時候,廚娘的手藝不比家中的食手,阿兄隻得將就。”
等季蔚明用了一盅暖湯,季長隨喊了郎中過來,隻道是舟車勞頓,體乏身疲氣血兩虧之故。季蔚明說了幾句話,漸感不支,沉沉睡去。
季蔚琇卻是一夜不曾入睡,夜半搬了棋坪左手右手對弈,早上吃了一盞濃茶醒了醒神便去看兄長。
季蔚明貼身長隨見了他笑道:“二郎君,世子一早醒了,在屋中看書。”推門入內,果然見到季蔚明半臥在窗前軟榻上借著晨光捧卷,青衣素袍,仿佛雪中青竹,綠葉青翠,不損風姿。
“這般慌張,行臥之度呢?”季蔚明放下書卷微皺著眉。
季蔚琇笑道:“阿兄一早就拿話訓我。”
季蔚明也笑:“昨日橫眉豎眼,恨不得拂袖而去,今日便消了氣。”
季蔚琇想了想道:“阿兄為長執舵,我聽阿兄的便是,其餘的,儘隨阿兄之意。”他目光清朗,笑道,“我信阿兄。”
季蔚明屈指敲了敲食案,道:“倒是將了我一軍。”
季蔚琇驚喜:“阿兄願意解惑?”
季蔚明垂眸笑了:“總不好讓你遣個拚命三郎去禹京追根究底。”
季蔚琇坐在軟榻一側,低聲問道:“阿兄,禹京真成混水?”
季蔚明答道:“千裡江山,山之高,水之闊,地之廣,物之博,堆錦著繡,絢爛無邊,如有機緣,哪個不想泰山封禪,登高一呼,群山回首。禹京的水,何時清過?難就難在,那些不知死活,挽袖摸魚之人。”
季蔚琇咬牙:“家中也涉及皇室紛爭?阿爹糊塗了嗎?”
季蔚明道:“權勢惑人心誌,阿爹本就短視之人,被阿姊挑嗖了幾回,一心想做未來國丈。”
季蔚琇氣得笑了:“縱是昱王登基,阿姊至多也是妃,位列三夫人已是榮寵,阿爹暈頭了才妄想做國丈。且太子……阿兄,太子真有頑疾?”起身踱了幾步,搖頭道,“即便太子康健堪憂,聖人尚在壯年,他們向天借膽虎嘴拔須。”
季蔚明端茶道嗤笑:“他們許是當聖人眼花昏聵。”
季蔚琇心中怒火難以宣泄:“聖人獨斷之君,雷霆手段,生殺予奪,他們竟敢妄動儲君,事發便是傾族滅家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