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棠歎了口氣, 這叫什麼事啊!
她轉念一想,也明白了可能是上回報訊被人認出來了。
對方大概也不大肯定,但起碼得有五六分了。
現在她掉頭就跑的話, 對方肯定不敢找上趙徵行轅。
隻不過吧, 剛才那個可疑的小兵, 差不多是和他們倆麵照麵了一下的。
她摸摸臉, 假如小兵真是,對方肯定有麵部偽裝, 隻是這年頭要想找個化妝及修容技術和她相媲美的, 隻怕就難咯。
在立馬進行大動作搜索以及革命尚未成功後續得繼續努力等等選項在心裡過了一下,她認命歎了口氣。
那兩人的腳步聲,也已走到牆角後了。
紀謹和項青已看見一角淡青色的素紋衣袖,兩人頓了頓,輕步上前,屏息輕喚:“六娘?”
紀棠一回身, 兩個高大挺拔眉眼英俊的青年,五官輪廓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她沒吭聲, 但那一雙黑白分明的清淩大眼,兩人瞬間就激動起來了。
“六娘!”
“真是你!!”
兩人激動得無以複加,紀謹一個箭步上前, 展開雙臂抱住紀棠!緊接著是項青, 這兩人力道極大, 喜出望外之色儘溢言表。
紀棠被兩個堅實寬厚的胸膛狠狠悶了一臉,這馬甲掉得實在有點突然, 且對著這原主親人她也不大好發揮,最重要是,之前她又蒙臉又躲避明顯不想相認, 這就有點尷尬了,她訕訕,一時之間也不知說點什麼。
不過紀棠多慮了,紀謹項青非但完全不將先前的事放在心上,兩人甚至已將那茬給忘了,這是親妹妹又怎麼會介意呢?
二人完全沉浸在意外驟然重逢的狂喜中,根本就不用紀棠去想話題,稍稍緩了緩,一疊聲就問:“妹妹,你怎麼到這裡來了?怎麼回事?母親不是傳書說你遭流匪所劫嗎?!”
“難道是靖王殿下所救?你怎不給家裡去封信?好教哥哥來接你?!”
項青心思細膩些,先前也有思忖過相關問題,他關切端詳紀棠,“莫不是有什麼不妥不成?”
他柔聲道:“你隻管放心,紀伯父和阿瑾一直在尋你。”
其實項家也在找,兩家找了一年多了都還未肯放棄。項青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畢竟明麵上卞夫人可是紀六娘的親生母親,任兩人想破頭,也想不到這一茬。
紀棠也當然不可能說,這個事情一扯出來,勢必得追根溯源。紀棠可從不打算和皇帝那邊扯上一絲一厘的關係,而且在她心裡就算有關係那也是原主,並不是她。要不是這狀況,她連紀謹兩人都不打算見的。
那些關係隨著原主的香消玉殞,原在她心裡已經斷了的,她是她,紀六娘是紀六娘。
隻是吧,現在看情況多少也要拾起一些了,不過好在這兩人看起來還算不錯,確實也是真心疼愛原主的。
“我出了寧縣之後,就遇上了靖王殿下,之後便隨著他一起了,你們放心就是了,我過的挺好的。”
紀棠笑了笑,把她和趙徵見麵並同行的事潤色潤色,很簡單地略說了一下。
“至於當初的事,確實有些隱情,隻是我不能說!”
紀棠含含糊糊,不肯明說,而後蹙眉看著兩人:“哥哥,項哥哥,我不打算回家了,你們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今日的事隻當不見,隻當不知,也不要再查從前的事了好嗎?”
打草驚蛇就糟了。
紀棠醞釀了一陣,此時眼噙淚花,目帶哀求,看著可憐兮兮的:“你們不要將我的事再告訴其他人,守口如瓶好不好?”
“六娘,怎就不回家了?!”
紀謹項青聞言雖大吃一驚,但多少還是有些預感的,見她這模樣,心疼極了,紀謹被她這苦苦哀求的目光看著,蹙眉好半晌:“這,這……怎麼也得和阿爹說一聲啊。”
平昌侯父子倆的心是一樣的。
“那就告訴阿爹,但隻許提一句我好著,多的不許說,更不許說我現在哪。”
“那母親?”
卞夫人?
紀棠趕緊說:“不許說!不許告訴她,除了阿爹外誰一個字也不許提!”
紀謹不禁蹙了蹙眉,和項青對視一眼。
紀棠瞄了兩人一眼,補上一句:“不然我就往彆處去了。”隱姓埋名那種,叫你們再找不到。
紀謹皺眉:“胡鬨!這怎麼行?”
“我就要!”
“哥哥,項哥哥,你們答應我嘛!”
紀謹項青心亂如麻,最終還是還是耐不住的紀棠軟磨硬泡,磨了一陣,兩人遲疑再三,最後還是不得不答應了下來。
除了私下告訴紀宴一聲,剩餘的所有人都會守口如瓶,隻當沒見過她。
“那你可得答應哥哥,斷斷不可自個再往旁處去!”
“嗯嗯!”
紀棠點頭如搗蒜,行了,總算搞定這茬了!
記憶裡,這倆哥哥操守是很過關的,答應了就肯定能做到。
紀棠還是可以放心的。
於是她就開始惦記另外一件事了,聽紀謹問:“六娘,那你現今如何了,可要哥哥……”
“我好著呢!阿徵待我好得很,如今忙正事兒可比繡花赴宴有趣兒多了!”
她眉飛色舞,迫不及待問:“先不說這個了,你們剛才過來看見一個小兵吧?”
她略略說一句原委:“中層將領裡頭,似乎出了個細作,我和阿徵正查這事兒呢!”
“我就是發現些不妥才跑下來的。”
紀棠問:“你們可覺得那小兵眼熟沒有,麵相看著可有像誰?”
這個阿徵,毫無疑問是靖王殿下了,結合今日所見和先前的打聽,在靖王這邊她確實過得還好。
就是還從來不知她有這樣的才能,不過現在也不是感慨這些的時候,兩人聞言,神色端正起來,仔仔細細回憶一下剛才一晃而過的那個小兵。
說來,這小兵確實有些不妥當的地方,走得快不算,關鍵見了兩人並沒有施禮。
就算軍務在身趕時間,匆匆一抱拳也應該有的。
兩人原來也是不在意,個把小兵禮數不足而已,誰還放在心上了?
隻是現在聽紀棠這麼一說,卻又添了個疑點。
紀棠聞言眼前一亮:“那你們覺得他像誰嗎?”
事關重大,兩人當然不敢大意,紀謹和項青仔仔細細回憶,又對視了一眼,項青才謹慎道:“……我觀那人身姿背影,確實仿佛有些眼熟。”
紀謹也點點頭。
紀棠精神一振,她感覺,她這回可能真的要逮到人了!
因為紀謹和項青在池州戰場待得很久了,也就是說,和這個很可能就是叛徒的人在同一個戰場征戰共事已長達數年,所以兩人單看一個背影,就能覺得眼熟。
她屏息:“誰?”
紀謹和項青對視了一眼,半晌,兩人同時吐出一個人名:“呂祖。”
……
呂祖?
這人還有個身份,那就是呂衍的親侄兒!
紀棠眼睫動了動,正要說話,這時身後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阿棠?”
是趙徵。
三人回頭,玄黑鎧甲暗青帥氅,閃爍暗色寒光的頭盔下一張鋒銳而英俊的麵龐,隻見趙徵高大挺拔的身影正立在巷道儘頭。
他目光冰冷銳利,正冷冷盯著紀謹項北二人。
紀棠高興喊了一聲:“阿徵?”
她招手,讓他快過來。
但其實不用紀棠喊,趙徵已快步疾行至她身邊。
趙徵是剛得了訊報下來的,遠遠見前方的劉元站住臉上似乎有些驚訝,他一皺眉,要知道劉元可是他命務必要跟在紀棠身邊的,趙徵當即三步並作兩步疾行至巷底。
一拐過彎,他下頜一繃,目光陡然銳利起來了。
前方,紀棠正與兩個高大的青年武將麵對麵站在一起,站得很近,那兩人站姿隱隱以一種包圍的姿態攏著紀棠,其中一青年甚至把手臂虛虛放在她的肩膀,三人正在低聲說話。
趙徵臉色當即就變了,他就猶如一頭仿佛被侵犯僅存的領土的猛虎,銳利眼眸目光淩厲到了極點,他疾步行至近前,一手就將那青年手臂打開,拉著紀棠回到自己身邊。
他微微眯眼:“你們是什麼人?”
趙徵記性絕佳,當然記得這是新魏軍的青年將領紀謹和項青,還記得這一個是平昌侯世子,一個是魏國公家嫡長子。
紀謹項青一怔,他們當然認識靖王殿下,但對方這鋒銳得近乎冷厲的態度,二人怔了怔,忙拱手:“……”
不過不等兩人說話,紀棠先拽了拽趙徵的手臂,“阿徵,我們回去再說。”
她左右看看,這巷子鬨中靜地,又是視線死角,有劉元盯梢,暫沒人注意留意。
但這裡真不是適合趙徵說話的地方。
她小小聲對紀謹項青說:“你們等會過來。”
她先拉著趙徵回去了。
等會找個正常的軍務借口把人直接叫到那邊吧,也騰點時間讓她先和趙徵說一下。
趙徵呼吸有些重,被紀棠拉著沿著巷子左繞右繞,回到主院後門,剛踏進門檻,他刹住腳:“那兩個是什麼人?!”
“你認識他們?!”
他聲音都有些變了,眉目間隱隱蟄伏著一種陰霾,但他極力克製,怕驚到紀棠。
紀棠沒留意這些,她正小心回頭瞄了兩眼,而後闔上後門。守門的衛兵現在都是重新挑選出來的,祖宗八輩都查了個底兒掉,倒也不怕。
確定沒人留意,她衝守門甲兵微笑點點頭,拉著趙徵回去:“我們回去再說。”
進了小書房,總算能放心說話了,紀棠喝了口茶,這才小小聲把剛才的事說一下。
趙徵眉頭皺了皺:“你說,那是你兄長?”
“嗯。”
紀棠撓撓頭,她本來不打算和那邊再有什麼聯係關係的,出身什麼她就從來沒說過。
可是現在都這樣了,她也隻好簡單講一下。
“嗯,平昌侯紀宴是我爹吧,紀謹是我哥哥,至於項青……額是我表哥,他們把我認出來了。”
紀棠無奈地說。
趙徵薄唇頃刻抿成一條直線,他真的從來沒想過,阿棠竟然還會突然冒出一夥家人來。
畢竟她以往的態度和言語透露的信息讓他感覺到,她從未打算回歸何處,她是孑然一身的,並打算永遠跟在他身邊和他在一起!
他對這所謂的紀家人排斥到了極點,幾乎一聽原委就豎起渾身尖刺,他急聲問:“那你會回家嗎?”
他繃緊下頜,一瞬不瞬看著她,束袖下的雙手一下子攢緊成拳。
這個真是個讓人窒息的問題,他連呼吸都屏住了。
如果紀棠給出一個肯定答案的話,他真不知會做出什麼來。
但萬幸。
“不回。”
紀棠笑嘻嘻:“你給我封爵啊,我回去乾嘛?”
“我是肯定不會回去的。”
她皺皺鼻子,有點無奈:“我告訴他們了,除了我……阿爹,誰也不許再告訴,就當沒見過我。”
誒,就是麻煩。
還好,紀謹兩人人品過關,言出必行應該沒啥問題。
趙徵緊繃的脊背一下鬆了鬆,他無聲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