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棠和做了麵部偽裝的劉元對視一眼,兩人沒吭聲,也翻身上馬跟了上去。
……
接下來一整天,都是處於這種氛圍之中。
除此虛偽父子情之外,還有彙報山南情況時,還得加上雙方各藏心思的你來我往你進我退交鋒。
怎麼說話,才不會讓皇帝抓住話柄往山南塞人,更不會讓對方因此揣度知悉得更多,真是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真的看著都心累。
好在等宴席過了就好,第一天難免的,他們也不住州衙門,等過了今天隨便找些什麼借口都行,軍務這麼多,隨便找個就行,皇帝想必也不會想天天看見趙徵。
暫時共駐一城而已。
一直到大宴前,趙徵去更衣,紀棠才有空和他私下說說話。
她一提衣擺跳進門檻,趙徵正歪在軟塌上,一身黑甲,神色淡淡。
顯然厭煩的不僅旁觀者,當事人更是。
見得紀棠進門,他才精神起來,立即坐了起身。
紀棠問他:“累不累?”
“沒。”
趙徵搖搖頭,注意力卻落在她的手腕上了。
紀棠手腕戴了串黃楊木手串,是昨天柴顯送的,對方親近單獨送她,那她當然也戴上作同樣表示了。
趙徵卻盯上了這手串。
這點點休息時間,淨糾纏這上頭去了,他酸溜溜道:“這手串也沒什麼好,黃楊木不好,沉香木和檀木才好。”
他見不得旁的男人的貼身物件戴著她身上,說著還想試探著想伸手去擼,嘴裡還說什麼:“我瞧瞧年份足不足?”
他的占有欲太強,其實紀棠也隱有所覺的,隻是以前並不知道他喜歡他,串聯不起來,就沒擱在心上。他告白後她很快就想明白這茬了,於是鄭重警告過他,不許妨礙她交朋結友。
所以現在趙徵不敢明目張膽搞這個,瞄了她一眼,試探著伸手去捋。
“乾嘛呢你?”
紀棠一把拍開他的爪子,白了他一眼:“你管它什麼年份,什麼年份我都喜歡!”
被他扒拉走了還能不能找回來都是個問題。
紀棠哼了一聲:“我喜歡得不得了。”
“……”
趙徵磨牙,斜睨那條黃楊木手串,什麼玩意?瞧著顏色年份不夠,花紋又不好,男人整天帶著那汗漬不知進去多少,哼!
不行,他得趕緊搞個新手串來,好把這條給換了。
紀棠斜眼看他,看他臉色變來變去,憋屈得不行,不過倒還好,人總算活泛回來了。
紀棠翹了翹唇,摸摸腕子裡的手串,說:“柴大哥真好,這手串一看就貼身戴了很多年的了。”
趙徵:“……”
他不乾了:“我改天尋一條好的,換了這條好不好?”
“你先找了再說。”
紀棠斜睨他一眼:“哪條喜歡我就戴哪條。”
她施施然起身,活動一下筋骨,撚了個糕點墊墊肚子,等會宴席還不知什麼環境呢。
趙徵追上去:“那你最喜歡誰呀?”
“反正不是你。”
他氣死:“喂,喂阿棠,……”
……
趙徵追在紀棠屁股後麵轉悠了小半盞茶,結果,當然是沒結果的。
他隻能鬱悶地去參加皇帝那糟心的宴席去了。
他坐在皇帝左下首,身側是柴武毅鐘離孤呂衍等大將,趙宸趙虔兩位皇子坐在對麵。
犒賞三軍的宴席規模極大,凡有品級的武將儘皆入宴,從正廳一路擺出門口,然後沿著街道一路往外延伸出去。
紀棠坐在趙徵身後的席位,和趙宸趙虔麵對麵,她衝他們微微一笑,還舉了舉杯。
她敬的酒趙宸趙虔都沒飲,兩人麵色冷冷惱得她不行呢。
但其他人給趙徵敬的酒,趙徵就必須喝了。
很多人給他敬酒,除了皇帝和鐘離孤柴武毅呂衍等大將外,柴興柴顯鐘離穎杜平侯忠嗣鄭元保一乾己方的青壯將領,新的舊的,高層的中層的,大大小小的,這也確確實實是一場慶功宴,隻要有資格的,都肯定會上來給趙徵敬上一樽酒的。
另外還有皇帝那邊的,麵子功夫肯定要做的,敬了皇帝後,當然也會敬靖王一盞。
後者趙徵或許還能沾沾唇就算,但前者趙徵卻是要一定一乾而儘的。
饒是他再海量,也肯定要醉。
事實上慶功宴從午後開始,一直到傍晚結束,除非事前刻意安排保持清醒的,前頭這一大排人,包括上麵的皇帝,就沒有不醉的。
喝到最後,趙徵都懶得看上麵的皇帝嘴臉,接著敬酒直接站起,提著酒壺行到廳外,與紛紛上來敬酒的重將痛飲。
喝到最後,東倒西歪。
趙徵滿臉通紅,站都站不穩了,紀棠趕緊上前扶住他,拉著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
柴義高淮他們滴酒不沾,馬上就簇擁過來了。
紀棠架著趙徵,叮囑鐘離穎柴興注意到這邊,務必將人都全部安排送回,可彆讓人鑽了空子,待兩人點頭應了,這才放心離去。
喝醉了酒的趙徵有點可愛。
兩人的宅子不遠不近,在外城的城東,屬己方勢力掌控的範圍內。紀棠扶著趙徵登上早就準備後的小馬車,外麵的大街猜拳笑聲喧鬨一片,他們專撿小巷走,不多時就回到了行轅。
趙徵歪在小馬車裡,嘴裡嘀嘀咕咕不知在說什麼。
等馬車到了地方,紀棠一身大汗,有些扶不動他了,他很沉了現在,還加上這一身重鎧,她趕緊叫柴義和陳達來幫忙,但誰知他不樂意了,皺眉推開,隻說:“阿,阿棠,阿棠,……”
旁人都不許扶他,隻給紀棠來。
紀棠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這還是他頭一回醉成這個破樣,還能怎麼辦?她隻能上去扶起他,在陳達和柴義的協助下,一行人歪歪斜斜往內院走。
走到快到內院的小花軒,實在走不動了,因為趙徵發現扶住他的還有好幾隻手,他不樂意了,皺眉撥開:“去,去去!”
試了幾回,他都不乾。
紀棠汗流浹背,她一個人真心扶不動他了,最後噴了一口氣:“算了算了,你們都下去吧,回去早點休息。”
這個小花軒也不是不能睡,把大開的窗都關了,也就和個房間差不多了,不折騰了,反正都回來了,免得折騰下去萬一趙徵再弄點什麼出來還折損威嚴呢。
就到這裡吧。
折騰不動了。
紀棠架著他,兩人歪歪扭扭,一頭栽倒在長榻上,她總算吐了一口氣。
媽呀終於到位了,好沉啊她快頂不住了。
抹了一把汗,紀棠才要站起身,趙徵卻一翻身摟住她的腰,嘟嘟囔囔說些什麼。
紀棠斜睨他一眼,他睜開了眼睛,臉額紅通通的,眼睛帶著酒後的水意,深褐色剔透的眼眸像浸在水裡的琉璃珠子,看著漂亮極了,少了鋒銳,多了一種平素不見的小兒女姿態。
他在撒嬌,原來這家夥是在給自己邀功,嘟嘟囔囔:“……阿棠,那些姬女我一個都沒看呢。”
她答應他以後,約法三章,其中一條就是不許勾三搭四,一旦發現,不管什麼原因,一律pass!
他記著呢,宴席上舞姬翩翩起舞,他就斜眼看著,心裡還不停評這個不好那個不行,都沒他阿棠一分的好看氣質,他才不要看呢!
紀棠斜睨他一眼:“沒看嗎?那你眼睛盯哪呢?”
那不是大家都賞歌舞嗎?
他總不能盯著地板吧!
趙徵急了:“不是,那不算數,我真沒看!”
他一急直接坐了起來。
紀棠趕緊說:“是是,你沒看,不算數。”
趙徵這才滿意了,他翹唇笑了笑,衝紀棠討好地說:“我以後也不看,一眼不看。”
“嗯嗯,你真乖。”
紀棠敷衍拍拍他的狗頭:“躺下吧,我叫人那被褥來,今晚你就睡這了。”
趙徵一眼瞅見她手腕上的手串,又不高興了,伸手想摳下來,被紀棠一巴掌拍開。
誒,和個醉漢打交道真難。
她撥開這家夥起身:“躺著,聽見沒?”
趙徵十分鬱悶,乖乖“哦”了一聲,眼睛盯著那手串不眨眼。
紀棠懶得理他,起身去催被褥和洗漱用水了,兩人臨時轉移到這邊,那邊也得兵荒馬亂一通。
被褥先送來的,紀棠接過,就轉身進了花軒。
然後,……她發現趙徵不見了!
紀棠:“……”
“阿徵,阿徵?”
她把被褥往長榻一扔,趕緊抬頭喊人。
這花軒不大,四麵大窗大敞,外麵是花園子,現在入夜黑魆魆的。
搞什麼,這家夥哪去了?
紀棠喊了兩聲,趙徵沒應,不過她看見外頭竹林邊簌簌抖動了一下。
她沒好氣,叉腰走出去。
果然看見趙徵。
這家夥居然撅著屁股,把花壇上才□□粉色點點的杜鵑花全部采乾淨了,一把全都握在手裡。
他聽見動靜,很高興回身,把手裡握著那把亂七八糟的花遞起來:“阿棠!”
我送你花,“你彆生氣了好不好?”
這個傻樣,把紀棠逗笑了,她哈哈大笑,瞅了一眼他手上那把花,雖然亂,但居然還朵朵都挺好的,沒揉沒爛。
他固執地把花遞給她,紀棠無奈,隻好接過來,然後他急忙問:“阿棠,你還氣不氣我呀?”
“你消氣了沒有啊?”
紀棠低頭看一眼這把亂糟糟的花,一手牽著他:“快回去睡覺。”
他非常固執:“阿棠,你有沒有消氣啊?”
紀棠斜睨他一眼,把這家夥腰帶鬆了,按在長榻上用被子蓋上,“消了一點點吧。”
“好了,你快睡,不然我又生回來了。”
趙徵嘟囔一聲,似乎還有點嫌少,但總體他還滿意了,於是“哦”了一聲,乖乖閉上眼睛。
他喝酒太多了,才躺下就睡了過去。
紀棠給他脫了靴子,蓋好被子,瞟了一眼放在枕畔那束花,拿過來瞅了眼,沒忍住罵了句:“肯定是上輩子欠他的!”
但罵歸罵,她心裡也明白,趙徵是真心對她好的。
這個世界,大約不會有人對她比他要更好,也不會有人對她比他更真心。
紀棠是不愛搞辦公室戀情的。
但現在……
算了算了,虧就虧吧!
隻不過吧,她還真的得適應一下。
畢竟以前就沒想過這關係,對他感情就不是這回事,不是說轉換就轉換得過來的,這需要時間。
紀棠忽又想起柴興,真是風水輪流轉,柴義當初挨義氣打算娶她,和她現在真異曲同工了。
想起柴興那憨憨那茬,她“噗”笑了聲,斜眼瞥趙徵,這家夥呼呼大睡,她捏著他耳朵揪了一圈,哼了一聲:“真是個傻子。”
現在隻好便宜這傻子了。
至於她啥時候能適應過來?
那就等著吧!
哼。
……
行轅這邊雖有點鬨騰,但到底也算歡聲笑語,州衙門那邊就差得遠了。
皇帝不算酩酊大醉,醒酒過後,人就清醒過來了。
他去了馮塬停棺的偏廳。
馮塬死了,但不管是趙宸還是趙虔都不敢把他扔在裡頭,咬牙把屍首背了出來。
用冰鎮的,一直都現在。
整個偏廳大量用冰,寒意仿佛能刺入骨髓似的,跪不了多久,膝蓋就開始麻癢刺痛。
但趙宸趙虔都沒敢亂動。
偏廳沒有點燈,昏暗沉沉的,皇帝臉色黑沉,颶風暴雨前夕。
許久,他才轉身,端坐在一側的太師椅上,冷冷道:“說吧,怎麼回事?”
剛逃出來,趙宸趙虔和寇弼都知道事情大條了,趕緊往西北送了奏折說明此事。
寇弼還好,並不涉及他什麼。
皇帝雙目銳利,冷意陡然迸射,直直盯像趙虔趙宸二人,尤其是趙宸。
趙虔其實也不關事,畢竟他在水對麵,就算趙宸想潑他臟水也不行。
他在奏折直接指控,趙宸配合紀棠,殺死馮塬!
他還被趙宸多安了一個通敵的罪名。
趙宸心臟怦怦重跳,掌心冷汗浸透,他重重一叩首:“父皇,這是汙蔑!”
他抬頭,悲憤至極:“兒臣怎會殺死馮相,趙虔這是汙蔑!”
“馮相一直襄助兒臣良多,給兒臣出謀劃策,馮相死了,兒臣痛失助力,豈有此理?!”
“當時兒臣受傷頗重,站立都不穩,急衝過去製止都趕不上,又要如何殺人?!”
這一點,趙宸還真有證據的。他當時的傷確實很重,並不亞於紀棠,胸腹、腿部皆有損傷,照理剛摔下那會,他是爬不起來的。
所以說,他能起身衝過去並殺了馮塬,還真的是全憑毅力。
這一點,有軍醫所述的傷情作輔證的。
還有,馮塬死了,但他身邊還有很多人,其中不乏皇帝的耳目。這些人都可能證明,趙宸和馮塬關係很好,他真的沒有殺死馮塬的動機。
趙宸垂眸,這並不是僥幸,他素來謹慎,對馮塬的真實觀感非但沒有透露給任何一個人,甚至連貼身心腹的徐慎都沒有,日常間,反而對馮塬屢屢表示好感和欽佩。
這些不是故意的鋪墊,今日還真用上了。
種種證據證明,真不是趙宸。
皇帝該看的也都看過了。
他側頭看一眼忿忿的趙虔,又看喘息著叩首額頭赤紅一片一臉憤慨的趙宸。
沉沉的銳利視線,盯了趙宸許久,盯得趙宸一脊背的冷汗,但他繃住了。
最後,他終於艱難過關了。
皇帝起身,來到他的麵前,垂眸半晌,俯身冷冷道:“最好不要讓朕知曉你騙朕。”
“哼!”
“都滾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今天真是超級肥肥的一章了!!哈哈明天見啦寶寶們~ 阿秀吃飯去也!(づ ̄3 ̄)づ
最後還要感謝投雷的寶寶噠,麼啾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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