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92章(1 / 2)

趙宸手足不可自抑地戰栗起來, 這一刻的驚駭讓他渾身冰涼,竟給不出任何反應,“……父, 父皇!”

夜風自後方吹來, 他險些癱軟在地。

“你不要叫我父皇。”

皇帝笑了一聲, 表情依舊淡淡,看趙宸的目光卻前所未有的冷酷起來, 不帶一絲感情, “我不是你的父皇。”

裘恕微微一揮手, 左右立即上前一左一右兩名身穿黑色軟甲的暗衛。

這兩人趙宸從未見過, 身手卻高得驚人,他已是年青一輩的佼佼者,但此刻駭然之下, 對方手一按一扣, 在他膝彎後一踢,他“嘭”一聲, 已重重跪倒在地上。

趙宸滿頭滿臉的冷汗,饒是素以機敏沉著和應變能力著稱得他, 此刻頭腦亂哄哄一片心膽俱裂,被壓著這麼重重一跪,膝蓋劇痛讓他理智一醒, 頃刻壓過駭然, 趙宸立即就掙紮了起來:“父皇, 父皇!我……”

他想爭辯, 裝作不知,可自己剛才的反應已經露了餡,電光石火, “我不知,我也是成年以後,才偶然知曉的,父皇,父皇……”

趙宸拚命辯解,想把一切都推在卞貴妃和卞夫人身上,但話才剛說了一句,就被身後一隻手捂住嘴巴,嗚嗚嗚“哢嚓”一聲,直接卸下他下頜骨,然後在他咽喉某處一掐,登時消音。

後者扣住他手腕的手靈活一動,非常利索壓住他所有反掙,抽出一條柔軟的牛皮索纏了七八圈,一件黑鬥篷兜頭罩下,這兩個人直接將趙宸提上,悄然跟上皇帝步伐。

“卞氏這個賤婢!”

皇帝冷挑了挑唇,這娘幾個,還以為自己天衣無縫呢?

簡直可笑至極。

若問皇帝什麼時候知道趙宸身世的,那時間可就早了去了,早到什麼程度?早到卞貴妃姐妹互換孩子的時候!

皇帝對內宅掌控力度可並不小,他是從內宅底層殺出來的,最是深知這些婦人表麵柔媚美好,私下卻是一副什麼樣的麵孔和手段,不過他一概不理就是了,爭寵陷害什麼的自由得她們去,他的心思並不在內宅之上,隻是防止禍起蕭牆。

卞氏姐妹換孩子的時候,皇帝正在外征戰,郝州一戰足足打了一年多,等他回來孩子都差不多一歲了。

要不是他不在,卞貴妃也沒那麼大的膽子。

可皇帝知道嗎?他當然知道,他人在外,可還特地留了兩個暗衛心腹在家呢,卞氏姐妹所為,他一清二楚。

他回來後,之所以沒有馬上處理卞氏,是因為趙虔外祖和羅淑妃舅家當時勢大,且態度跋扈,和羅淑妃本人是一個模樣,且還有趙虔其時身體也不大強壯,不知道能不能養活,而趙元泰既有某些心思,那就膝下就不能少了兒子,於是就暫時留著。

不料,這趙宸漸漸長大,卻非常之聰敏,小小年紀,就有神童之稱,聰穎之名甚至和當時的義軍首領趙玄道的嫡長子趙詡並駕齊驅。

後繼有人,這會是將來的一個重要籌碼,皇帝也不缺一碗飯,於是遂將此子一直留到現在。

而皇帝城府之深,這麼些年,除了當年經手的幾個心腹,竟連趙宸本人,都察覺不到異常。

皇帝並沒有返回帥帳,而是往中軍邊緣的暗衛據點幾個大帳而去。

手裡捏著那張字條慢慢揉搓成團,他撩簾入帳,隨手彈在燈盞之上。

侍立在帳中的暗衛立即俯身將其拾起,放在火苗上點燃焚毀。

趙宸被重重扔在地上,他下頜骨被順手闔上了,可他根本不敢說話,慌忙抬頭去看皇帝。

皇帝霍地轉過身來,正要發話,不料忽聞嗚嗚號角聲,一短一長,連續長鳴——是有敵襲!

皇帝當即出去了。

他顧不上理會趙宸,衝出去之後,整個營地已經動起來了,哨兵飛馬而來,“茆鄉、暾城、斧山、平陰山南麓,皆發現敵蹤!人數不知!!”

“報!”

“觀形跡,茆鄉敵兵約三萬;暾城五萬;斧山、平陰山不知,初步判斷或在五萬以上!”

“再探!”

“是!”

然就在這個大戰即興、皇帝馬上就要調兵遣將的關鍵時刻,皇帝卻接到一則密報。

——有敵軍細作接觸上將軍蔡國公岑開山、廣漢侯鄭叔達、中郎將梁思遠、史邙,裨將安房、杜嚴、馬婓等人,經查,屬實。

前幾日,皇帝隱隱查到一些蛛絲馬跡,他立即使人加急核實。

底下人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又籍著敵軍突襲的關口,連仔細抄錄的顧不上,匆匆寫下最後兩筆,飛奔趕來彙報。

皇帝已快到帥帳了,急促的步伐陡然刹住,他接過密報展開,垂目看去。

喧急聲陡瞬間遠去,他心一沉!

……

“也不知皇帝能不能中計呢?”

紀棠策馬,跟在中軍的帥旗下。

沈鑒雲和趙徵那邊的拉攏和離間計已經同時在進行了。這次突襲既是大戰,也是兩計的其中一環。

離間對象毫無疑問都是皇帝陣營中的正義一派的人物。

這是陰謀,也是陽謀。

他們確實有在嘗試接觸這些人馬。

而皇帝自己心裡也清楚,這些人是由始至終都不認同他殺皇太子兄弟的。在發現與他理念不合之後,這批人就沉默下來了,否則他也不用抬起一個趙宸來作為他們靠攏的標杆,以重新聚攏人心。

趙宸想撬動他們,還彆說,這些人是有被撬動可能的,並且不低。

沈鑒雲這可是陽謀,大戰當先,發現接觸痕跡屬實,而這現今每一次的交戰對趙宸和趙元泰都極其重要,一旦出了岔子落敗,形勢就將急轉直下,很可能就沒法挽回了。

皇帝能冒這個險嗎?

尤其是在這麼緊急的情況下,他甚至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多少。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可倘若皇帝在此戰不著痕跡將那幾人暫先邊緣化的話,那對趙徵他們也是大好事。

趙宸都能感覺到出來的事,更何況岑開山鄭叔達等經年征戰的老將。

隻要有一次,趙徵他們就有把握將成功打開缺口,將他們拉攏過來!

趙徵紀棠和沈鑒雲對視一眼,三人相視一笑。

且看皇帝這回怎麼應對了?

……

然皇帝的做法,卻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鳴警號角嗚嗚長鳴,戰鼓已經急促擂響!嘭嘭嘭嘭響徹整個魏軍大營震顫所有人心弦,皇帝垂眸看過那張紙,可能就一秒,停滯的腳步霍地提了起來,一步比一步快,他繼續急促一把撩起後簾,穿過帥帳一步踏出。

帥帳之外,所有戰將都已經匆匆披掛整齊,火速趕至了!匆忙間連列隊都來不及,諸將一見皇帝到,匆匆一禮起身,急促喊:“陛下?!”

萬分緊張的氣氛,千鈞一發的思緒間,皇帝銳利目光在掃過在場所有人,在站在左側的大將岑開山鄭叔達和中郎將梁思遠史邙等人身上一頓,他卻一揚左手,將手上的密信揚了起來。

“諸位,有人向朕告密,說將軍蔡國公岑開山、廣漢侯鄭叔達、中郎將梁思遠、史邙,裨將安房、杜嚴、馬婓等人,有與敵軍細作接觸痕跡!”

底下瞬間嘩然,岑開山鄭叔達當即跪地,急聲:“陛下明察,臣等沒有啊?!”

或許有一部分人有,但在這個初初接觸時候,他們肯定不可能動搖更不可能答應,更不可能在此刻承認的!

這被舉報的,全都是正義一派的,哪怕沒有涉及的人也麵色猝然大變,包括平昌侯紀宴和衛國公項北!

紀謹和項青敲邊鼓很久了,前些日子又接了紀棠的無署名密信,趁著檄文和樊夫人一事,兩人私下又狠狠加了一把勁。但無奈皇帝對紀宴項北有知遇提攜之恩,紀宴項北並沒有鬆口,這耿直正義有利有弊,即便確實很不認可皇帝某些作為,但兩人也從未生過背棄之念,還嗬斥了兒子並勒令日後不可再提!

大帳外氣氛猝變,岑開山鄭叔達等當事人急急辯解著,皇帝卻一步上前,俯身將最前麵的岑開山鄭叔達、梁思遠史邙等人親自扶起,他揚眉鏘聲:“朕也不信!”

“朕與諸卿同袍共戰二十載,出生入死無數次,朕不信汝等,還能信誰?”

皇帝直接把拿紙密報擲在地上,一腳踩上上麵俯身扶起跪地的眾人,重重一拍他們的肩,而後退後一步:“眾將聽令!!”

“在!”

“上將軍岑開山,立即點左營五萬精兵,急行軍趕赴茆鄉,務必要將來犯之敵攔截,不可讓其過平陰山界!”

“上將軍鄭叔達,你領五萬精兵繞遂原直奔暾城迎來犯之敵!”

“其餘諸將,梁思遠,史邙!汝二人各領部屬於左翼;顏遂你領前軍,趙成奇率七萬精兵殿後,其餘人等,按前日所排陣營,隨朕迎戰擊敵!”

“可有不解之處?!”

“並無!”

“末將領命!!”

岑開山鄭叔達和梁思遠史邙等人一陣熱血上湧心潮澎湃,皇帝非但沒有懷疑他們,反而直接把此戰最關鍵的幾處交到他們手上,每一個人都安排在關鍵位置上,不摻半點的作假!

他們心潮大起,原來的所有齟齬沉默頃刻間就被拋到腦後,大聲應是:“願為陛下效死!!”

“朕不用你們死!”

“你們都好好活著。”

皇帝朗聲道:“天下將平,朕與諸卿當同享富貴共證天下太平!!”

“是!!!”

底下當即齊齊大喝一聲應和,聲勢震天!!!

諸將火速散去,各自領軍迎敵。

紀謹項青跟在各自父親身後,也匆匆離去,兩人不著痕跡對視一眼,垂下眼眸遮住目中情緒。

作為知道不少內情的人,兩人看明白的剛才那個局。

不得不說,皇帝極其厲害。

這等情況,這等的局麵,他可真夠當機立斷的!敢拚也敢冒險,這一手簡直漂亮至極,不但化解了危機,還將人心凝聚和戰意推動到了頂點!

即便是紀謹和項青,也不得不承認,他們這位陛下,確實有膽色,有魄力啊!

……

一場危機化解於無形,軍心凝聚,戰意高漲,所以皇帝這一戰非但沒有再吃虧,反而隱占上風,不過趙徵也不是吃素了,眼見戰局並無勝算,窺個時機旋即收兵。

魏軍追出一段,吃了趙徵一記回馬槍,先前優勢不再,於是皇帝隨即下令鳴金了。

現在雙方每一戰都十分謹慎,因為深知一旦落敗很可能無法挽回。

大戰一場,天亮方回營,皇帝梳洗更衣之後,重新披上重鎧,出得來,馮增已等候多時了。

馮增道:“陛下,巢城關那邊已經差不多了,我們該趁熱打鐵,以免裴進又再反悔。”

皇帝頷首,確實該開始了。

“你起草,立即傳書裴進!”

皇帝眯眼,他也該給點顏色趙徵瞧瞧了。

……

這個裴進,是鐘離孤麾下裨將,他的父兄皆在南征那場伏擊戰中為了保護鐘離孤突圍而戰死,於是鐘離孤極看重他,親自帶在身邊教導,並將他放在了巢城關。

目前趙徵和皇帝各自陳兵對峙,犬牙交錯,而巢城關則是趙軍左翼後的一處較重要關隘。

若巢城關出現問題,皇帝則可直接率大股騎兵快襲趙軍腹地,造成突亂,繼而裡應外合給予趙徵沉重一擊!

這個裴進倒很不想和皇帝勾連的,畢竟趙徵目前已不比皇帝弱,而他正眼看前程似錦。

他又不傻當然知道選那邊。

但無奈他有個把柄在皇帝那邊。

皇帝在趙徵軍內中高層的多年滲透,經過前後幾樁的事宜,已基本被掃得差不多了。

這個裴進算是唯一的漏網之魚。

他之所以會漏網,不是因為皇帝從前不想用他,而是從前這個把柄力道還不夠。

裴進和他嫂子通奸過。

他長嫂和兄長性情不合相敬如冰,他兄長納了幾房妾也不耽誤生兒子,他嫂子不忿,竟和還年少時的裴進私下勾搭在一起。

裴進當時年紀小,頭腦一昏犯下大錯。但怎麼說呢,這錯大歸大,但也遠不至死。他父兄在堂,隻要父兄原諒他,哪怕漏出去也最多名聲差些被人詬病而已。

但父兄一死,這個把柄就不得了了!

鐘離孤頭正是對他父兄痛心疾首之際,要是被揭出來估計能宰了他。

而且父兄不在,沒人原諒,這錯誤的嚴重程度也一下子狂飆上去了。

裴進被要挾著,咬牙撐了好些時候,最終一咬牙,決定開關並帶兵投奔了。

如果成了,還真可能成為決定勝敗的關鍵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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